每个人都曾试图在平淡的学习、工作和生活中写一篇文章。写作是培养人的观察、联想、想象、思维和记忆的重要手段。范文怎么写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呢?以下是我为大家搜集的优质范文,仅供参考,一起来看看吧
我这个班篇一
往年一到暑假,妈妈就带我来广西看爸爸。今年暑假和往年不一样,是外公和外婆带我和弟弟来的。天气很热,弟弟在火车上就塞鼻子了。一到广西就感冒打针,很多天都不好。外公外婆决定带弟弟先回老家,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回去。可是我怎么能回去呢?要是我走了,就会没有人陪爸爸妈妈了。但我又舍不得外公外婆他们走,就哭了。外公外婆走了以后,爸爸妈妈都很忙,爸爸要去南宁培训,妈妈要写论文,还要照顾我。妈妈在写论文时我也学习,有时在电脑里听老师讲语文课和数学课。我最喜欢听数学课,有时也想语文、数学换着听。还学了英语,妈妈说:“一天学一首英语歌就行了。”可我有时会偷懒,就只学了三四首,我下次要努力。有空的时候我会帮爸爸妈妈做家务,比如洗袜子。爸爸妈妈有空的时候会带我去广场画画,我画了一只卡通猫和一只美羊羊。卡通猫骑着一把扫把想象巫婆一样飞上天看看,美羊羊挎着一只有羊村图案的篮子正要去割草。我下次还想去画。有时爸爸妈妈还会带我去海边散步,海边有一排水泥桩,是给叔叔们训练用的。我每次都要到石桩上走一走。暑假就快要过完了,我更想念江西的外公外婆了,真想快点儿回去。
我这个班篇二
在别人眼里看来这个冬天是寒冷而漫长的,但在我眼里它是美丽的。
这个冬天白雪纷纷虽有寒意但不乏美丽,雪白的雪花别有一番境界,每当看见雪雪铺满大地时心中便有一种怜惜之情,怕踩毁了这片美景。银霜挂满树梢美丽又冷艳。
冬季的到来我们朋友们会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虽然寒冷但充满欢声笑语。
喜欢白雪,白的纯净白的自然白的没有一丝污染。可惜的是雪花不等我细细观赏到手便会融化,她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深深迷恋着这种美。
我这个班篇三
;这个夏天的雨水特别多,空气中充满湿漉漉的水汽,仿佛伸手抓一把,就能抓出水来。母亲倚在沙发躺椅上休息,李颜走过去,给她身上搭了一条小毛毯。昏暗的光线下,印着粉色卡通图案的毛毯衬得母亲的面孔愈发衰老,像一张揉皱了的旧报纸。这条毛毯还是妞妞小时候盖过的,妞妞是妹妹的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李颜特地买了这条维科牌的童毯送给她。不愧名牌货,用了这么些年,每次洗过都和新的一样,柔软如丝棉。
妞妞小时候常来青城住。每逢寒暑假,妹妹就把她送到母亲这里。相比姥姥,她更依恋姨妈,晚上睡觉,喜欢缠着李颜讲故事。读小学的时候,妞妞写过一篇作文《我的姨妈》,用了一堆溢美的辞藻夸赞她:我的姨妈很漂亮,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白得像雪,圆溜溜的眼睛像紫色的葡萄……时间过得真快啊!感觉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那孩子已经读大学了。长大后的妞妞很少来青城了,无论对姥姥,还是姨妈,都变得客气疏远了许多。这让李颜有些失落,无论多么亲密的感情,都可能被时间冲淡,不管是朋友、恋人,还是亲人。这是时间的残酷,也是生活的真相。
妹妹前段时间在电话里抱怨:“妞妞交了男朋友,对方家境不怎么样。”母亲听了,连声说:“人品最重要,孩子喜欢才要紧,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这番话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母亲是一个豁达开明的老人。李颜在旁边只觉得一阵怃然,母亲何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还不都是她的缘故。她是母亲心里的刺,年深月久,这根刺已经长成了荆棘,枝枝蔓蔓连成一片,缠绕在了母亲的身体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母亲嘴里念念叨叨,说这几天总是下雨,橱柜里还有几袋豌豆粉,本来想做凉粉,怕是受潮了。李颜顾不上搭理她,她刚在微信群看到一条小视频,突发的暴雨冲走了花地沟几辆小轿车,场面看着怪吓人。她快步走到阳台,隔着窗户朝外张望。她的车就停在楼下,一辆酒红色越野车,这是她送给自己的退休礼物。虽然距离真正的退休还有几个月,但她在单位的角色已经可有可无,连续几天不去上班,也没人关心询问。
她梦想有一天能够开着自己的车出门旅行,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去一次。她向往西部电影里长发飘飘的女郎驾车穿行在银色缎带一样的公路上。为了这个梦想,早在十五年前,她就考了驾照。可是,梦想是辽阔的,现实却是局促的。上班的地方离家太近,直线距离一千多米,步行也就十分钟,她实在找不到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买车。直到两个月前,体育场举行车展,她正好路过,一眼相中了这款车。高大、结实、四轮驱动,明亮又不失沉稳的酒红色,像极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女汉子,就像她认识的一个名叫图雅的蒙古族女人。多年前,她去草原旅行的时候,租过一辆类似的车。车主就是图雅,图雅喜欢在头上戴一顶圆帽,也许是为了向游客证明自己的蒙古族身份,身上穿的却是典型的汉人服饰,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米灰色的长袖衬衫,厚底的白色旅游鞋。她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李颜,草原上,只有驾驶这样的车,才能对抗所有的颠簸和风险。这辆车让她想起了那次旅行,想起了那个蒙古族女人,也想起了陪她一起去草原的男人。她很想再去一次草原,那里的天空异常高远、辽阔,夜晚沉静如月,日出和日落都美得令人心悸。那一刻,仿佛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错过了这次,这一生,就真的错过了。是啊,这一生,她错过了太多,错过了爱情,错过了婚姻,错过了一个女人本该拥有的丰硕人生,难道连一辆车也要错过吗?不过是一辆车而已,她当下就付了定金。负责销售的女孩起初对她的态度淡淡的,甚至有些敷衍。当看到她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说:“可以使用支付宝付款吗?”女孩脸上顿时现出惊诧的神情,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她早就是被年轻人唤作阿姨的年龄了,忽然变成了姐姐,这个称呼令她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她有瞬间的恍惚,仿佛重新回到了丰姿绰约的过去,美好的岁月如一匹锦缎展现在她面前,一切都不曾被辜负,一切都还来得及。
亲戚同事对她买车的举动纷纷表示不解,是啊,一个上了岁数的单身女人,眼看就要退休了,忽然买了一辆车,款式还是年轻人钟爱的越野,这实在让人意外。母亲不止一次说她脑子进水了,还话里话外指责她自私,宁肯花这么多钱买一辆用处不大的汽车,却不肯帮衬弟弟买房。弟弟一家生活在省城,侄子到了结婚年纪,需要再买一套婚房,张口向她借钱,她拒绝了。弟媳为此不高兴,连春节都没有回来。母亲也生她的气,说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将来侄子就是她的亲人。母亲甚至打这辆车的主意,怂恿她把车送给侄子作结婚礼物,她不客气地怼回去:“想得美。”母亲不高兴了:“你把他们都得罪了,将来谁管你?”她冷笑一声:“放心,我最多活到七十岁就离开这个世界,不会拖累任何人,用不着别人管我。”母亲被她的话伤着了,哭天抹泪地说:“你这是成心咒我呢,我死了你就安心了。”她当着母亲说这样的话,委实有点过分,但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她没指望别人给她养老,早年一次又一次借给弟弟的钱,有去无还,母亲不是不知道,却仍然嫌她做得不够好。她不止一次想离开家,搬到外面住。可是母亲岁数大了,身边不能没有亲人陪伴。父亲早逝,弟弟妹妹都在外地,只有她守在青城。她后悔早些年,没能硬起心肠搬出去,到了现在,肩头担着沉甸甸的责任,她再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和借口搬出去了。
她对母亲其实暗含怨念,年轻时,有过几次不错的姻缘,都是母亲从中作梗搅黄了。一个是高中同学,她不想提他的名字了,就称作a吧。上学的时候,a就对她有好感,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以借书为由来家里找过她几次。有一次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西瓜,满头大汗敲开门。她递过去一条白毛巾,他怕弄脏毛巾,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背擦汗,满脸的局促和羞涩。那一刻,她的心就像忽然绽开了一朵花,每一片花瓣都在对着他微笑。送他离开的时候,她趿着一双拖鞋陪他沿护城河走了很远。那天的夕阳很美,两个人的脸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仿佛发着光。那就是她的青春啊,发着光的青春,只不过短得就像一声叹息。
母亲得知a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嫌拖累大,反对他们交往,给她耳朵里灌输了不少a的缺点。“你看他的嘴唇多薄,男人嘴大吃四方,嘴薄的男人运气也薄。”“这孩子家教不好,坐在那儿竟然抖腿,太不像话了。你们小时候哪个抖腿没被我用鸡毛掸子敲打过?没听说过嘛,男抖穷,女抖贱……”她那时年轻,自己也缺乏主见,母亲态度又强硬,遂对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淡了心。开学去外地讀书,收到a的几封来信,犹豫中,拖延着没有回信。渐渐地,a就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现在的a官至一方诸侯,经常出现在本地电视新闻里,这个嘴薄的男人并没有像母亲预言得那样运气也薄,反而成了人中龙凤。母亲竟然对邻人津津乐道,说这个人当年很中意我家大女儿的。这话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又惊又气,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般难堪,回到家里与母亲大吵一架,老人家这才讪讪闭嘴,答应以后不出去乱讲。高中同学聚会,a出场如众星捧月,不少同学争相上前同他握手。她远远地坐在角落,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隐晦的过往。她笃定,就连a也不记得了。
a之后,闯进她生活中的异性,陆陆续续还有几个,但都如走马观花,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唯有b和c值得一说。
b是一个中学教师,单位有个女同事的孩子是他班上的学生,得知b单身丧偶,就热情地把李颜介绍给了他。b面颊清瘦,戴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有点像旧照片里的徐志摩,这是李颜从少女时期就钟爱的男性形象。第一次见面,她就动心了。b对她也颇为满意,认识不久,去北京出差专门到王府井买了一件羊毛衫送给她。淡紫色开衫,前襟配着几粒银色纽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的肤色格外白皙。
b的前妻死于疾病,留下个七八岁的儿子,平时跟着奶奶住。独居的b经常邀请李颜去他家里,亲自下厨给她做饭。他会刀削面、烙油饼,还会包饺子,多年照顾生病的妻子学了一身做饭的本事,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把式。她终于肯留宿在他家里,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终于被母亲发现了。母亲骂她不开眼:“你傻不傻呀,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为什么非要嫁一个二婚?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就那么不值钱吗?”母亲对那个给她介绍b的女同事也满怀怨言,说人家没安好心眼,故意糟践她。那年她二十九岁,已经是一个大龄女青年,母亲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依旧挑肥拣瘦。“你可知道后妈多难当?若是个女儿便罢了,还是男孩,将来大笔的花销,结婚娶媳妇买房子,你都得出力。出少了,人家说你偏心。出多了,等于是替别人养儿子。”母亲不断地给她泼冷水,仿佛嫁给b,就是一脚迈进了火炕,前景悲惨。
b拎着一堆礼物上门,母亲态度冷淡,起码的礼仪都不顾,时近晌午,连一顿饭也不肯留。李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b脸色不太好看,临走时,不悦地扫了李颜一眼,仿佛他承受了莫大的羞辱,而这一切都是李颜造成的。他的这一眼惹恼了李颜,什么意思?难道怪我吗?难道为了我,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吗?那还不如算了。到底还是年轻,不肯委屈自己。“我妈妈这样对你,我也怪不好受的,实在不行,咱们就算了吧。”送b到楼下的时候,她费劲地咽了口唾沫,甩出这句话。嘴上这么说,内心依然巴望b能够挽留她,说一些动听的情话。那样的话,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对抗母亲。她甚至想到了私奔、未婚先孕、偷户口簿这些流传在市井中的,关于某些姑娘有伤风化的传闻。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想像中,陡然生出悲壮的感觉。然而,b沉默了一会儿后,竟然轻飘飘地丢给她两个字——由你。想像中的悲壮霎时坍塌成了一地废墟。李颜非常伤心,不止因为母亲干涉,更因为发现了b其实并没有她想像得那么爱她。真正的爱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轻易放弃的一定不是爱情。b送给她的那件羊毛衫,她保留了很久,一直舍不得扔掉。b让她第一次品尝到失恋的滋味,那些难以入眠的夜晚,一次次流下伤心的眼泪。挣扎中,惆怅而满足,因为终于认真地爱过一场。
李颜怔了一下,没出声,继续低头做报表。是啊,这都是命,她就像一枚棋子,被命运的大手随意拨弄。
年轻时的李颜容貌姣好,又读过大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出类拔萃的姑娘。母亲也正因为这个,把她当作待价而沽的华美衣装,想寻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只可惜,再好的衣服,时间长了,也不新鲜了。
青城女人普遍结婚早,过了三十岁,给她介绍对象的越来越少,母亲这才慌了神,殷勤地拜托各路熟人,条件一降再降,丧偶的、离异的,来者不拒。她却灰了心,心里赌一口气,凡是不对心思的,一概不考虑。遇上条件好的,她有意,人家却未必瞧得上她。这么多年,母亲无数次出入婚姻介绍所,无数次为她求神卜卦,远到五台山,近至青云山,都留下了母亲虔诚的祷告,无奈她的姻缘就像被冰封住的一池水,纹丝不动。渐渐地,仿佛商铺里一件过时的衣服,无人问津。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就这么单着,倒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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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雨珠顺着玻璃不断滚落下来,连成一条条雨线,像是迅速爬动的蜉蚴生物。楼下,一排轿车在雨水的冲刷下安然无恙。李颜松了口气,这里地势较高,想来不会发生花地沟那样的惨剧。买了车,她才觉得这东西是个累赘,小区车位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退租,她才能续租。刚买车的时候,没有固定车位,只能停在外面的马路边,结果,半夜车窗玻璃被人砸了。她经验不足,临下车把一个小手袋落在了车座。想必是个急红了眼的贼,她在懊恼的同时,也替他不值,手袋里只有一把牛角梳和一面小圆镜。这个贼也太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连街边的菜贩子都挂着二维码收款,谁还会把大笔现金带在身上呢。据说,小偷是世上最古老的职业,道德和法律在它面前往往束手无策,然而,这个古老的職业终于在高科技面前遭遇了危机。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她经常想到一句话:科技改变生活。科技真是太神奇了,她足不出户,就能在手机上看到远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农妇准备晚餐,而地球另一边的阿根廷男人,正在阳台上对着夕阳满怀激情地弹奏吉他。传说中的地球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看到楼下的车安好无虞,李颜的心放了下来,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感受着它的丝丝凉意。这时候,有个奇怪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像是大风从窗户的缝隙断断续续吹进来,时而呜咽,时而咆哮。她诧异地回过头,发现母亲的身体在抽搐,四肢就像跳舞似的抖动,那条粉色的小毛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在地。奇怪的声音正是从母亲嘴里发出的,李颜惊慌地扑过去,跪倒在沙发边,右手食指用力地摁在母亲鼻梁下方,这是被称为“人中”的穴位。这拙劣的施救手段来自遥远的童年时代的记忆,祖母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一幕,请来的乡村郎中就是用这种方法救人的。母亲依旧抽搐着,五官挤成一团,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一边大声呼叫:“妈,妈,你怎么了?”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慌乱地拨打120,电话很快接通了,她把小区地址告之对方,右手食指依然不敢松懈,紧紧摁着母亲的“人中”。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会做的。
母亲终于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安详。李颜松了口气,抬起摁得发僵的手指,轻声呼唤:“妈,妈,你怎么了?醒一醒。”这时候,她听到母亲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像是囫囵吞咽了一口食物,又像缓慢地叹了一口气。她愣了片刻,继而像是受了惊吓,一下子从地板上弹跳起来,退得远远的,退到客厅的角落,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她再次拨打120,对方安慰她,说救援人员已经出发了,让她耐心等待。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挪过去。她捧起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这只手依旧是暖的,带着稀薄的温度。然而,她能够感觉到,母亲手上的热度就像握在掌心的沙一样,一点一点流逝。泪水从她的眼眶无声地溢出来,时间变得漫长而浑浊,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救护车到了,但是她知道,母亲走了,永远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母亲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走了,没有丝毫预兆。不,当然也有,只是她后知后觉。前段时间,母亲总说胃不舒服。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胃,而是心脏难受。她提过看医生,母亲说没事,不用去,她便没有坚持。这么多年,她与母亲虽然生活在一起,彼此间却少有交流,远不及外地的妹妹隔三差五就打视频电话,母女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外地赶回来奔丧的弟弟和妹妹話里话外都在指责她对母亲的疏忽,是的,母亲只有七十六岁,身体一向硬朗,如果她能多一点细心,老人完全可以多活几年。妹妹跪在冰棺前,失声痛哭,无意中扫向李颜的眼神布满了埋怨。弟弟质问母亲嘴唇上方的黑色淤青是怎么回事?语气凌厉,似乎疑心老人受了虐待。李颜垂着头,想了半天,方醒悟,那片淤青是她情急之下掐“人中”留下的痕迹。妹妹边哭边说:“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妈妈该多疼啊,妈妈太可怜了。”李颜无话可说,那是她慌乱中唯一的选择。她以为他们会懂,原来亲人的心意也并不相通。
葬礼没有想像中那么麻烦,一应事宜委托给了丧葬公司。灵柩设在客厅,母亲躺在租来的冰棺里面,身体潮湿而冰冷。妞妞专程从学校请假回来,妹妹拉着妞妞的手走到母亲遗体前,抹着眼泪说:“妞妞,你握一下姥姥的手,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妞妞试探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就躲开了。妹妹一个人俯下身,捧着母亲的手不住地摩挲、哀泣、哭诉。弟弟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忙着招呼亲友。李颜选了母亲年轻时的一张相片作为遗照,放大后摆放在灵前。相片上的母亲清眉秀目,年华正好,似乎与死亡相距甚远。然而,死亡是必然的归宿,没有谁可以例外,无论中间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李颜单位来了两个人,带着吊唁的花圈,还有同事捎来的礼金。同学和朋友也来了几个,好友黄亚芳一进门就挽起袖子干活,一会儿去厨房烧水,给客人倒茶,一会儿拿笤帚扫地,规置杂物,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李颜心里热乎乎的,她第一次发现,这个时候,朋友似乎比亲人更暖心。黄亚芳是她的初中同学,原本交往不多,前几年,从企业内退后去了保险公司当业务员,经常邀请李颜参加保险公司的活动。碍于情面,李颜去了几次,还买了一份商业保险。黄亚芳很感激她,端午给她粽子,春节送她对联,现在虽然离开保险公司了,但两人的友谊却保持了下来。她对李颜的事很上心,热心张罗给她介绍对象,语重心长地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一个人不要紧,老了还是得有个伴。”她的话是真诚的,只可惜,姻缘这种事情,不由人。
弟弟和妹妹在青城也有旧识,得到消息,陆续来了几个,一百多平米的房间挤满了人。每一个登门祭拜的亲友都会俯身烧一炷香,叩首鞠躬,脸上努力挤出肃穆悲伤的表情,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味,还有客人们此起彼伏的私语声。丧葬公司请的风水先生是个高大的壮汉,操一口异地方言,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招呼一声:“时辰到了。”手拎的电喇叭里顿时响起悲怆的哀乐。妹妹再次扑倒在棺前捶胸顿足,妞妞捂着嘴小声啜泣,弟弟、弟媳和侄子的眼睛也红红的,只有李颜哭不出来,她的眼泪似乎在母亲去世的那一日就流尽了。她像一只牵线木偶,麻木地站在人群中。这是母亲的葬礼,但是她知道,自己才是视线的中心,很多人都在暗中观察她。她是李家的异类,他们看着她,就像看一个传奇故事。她的舅妈,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妇,每逢亲友聚会,必然会痛心疾首地提起她,说她连个孩子也没有,连个男人也没有,简直白活了一世。生活在小城市的人见识有限,格局有限,丈夫和孩子就是女人一生的意义。在他们眼里,李颜比那些死了男人的寡妇、遭遇婚变的弃妇更让人同情。她就像一个反面教材,成为熟人圈里适婚年纪的姑娘们引以为戒的标本。一个女人一生的意义就只有丈夫和孩子吗?她不相信,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有滋有味,谁也没有资格评判她的人生。
最后的仪式在殡仪馆大厅举行,母亲躺在鲜花环绕的棺椁中,她的遗容看上去安详而沉静,所有送行的人围着她的遗体缓缓走了一圈。妹妹的哭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来,这是葬礼的高潮,也是落幕。稍顷,母亲就被两个仵工推进了一扇小门,那扇棕黄色的木门就像生者与死者的分界线,它把生挡在了外面,把亡者带去另一个世界。李颜走到外面,朝着楼顶的方向观望,灰白色的烟囱缓缓冒出几缕青烟,那是母亲最后的魂魄吧。她喃喃道,再见,妈妈。不,另一个声音告诉她,永远不会再见了,这一世的悲伤与欢喜,都如青烟一般消弭在了茫茫天地之间。
丧宴设在提前定好的一家酒店,闹哄哄的气氛中,葬礼终于告一段落。然而,对他们姐弟来说,这只是上半场,他们还要接着应付下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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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按照计划,李颜和弟弟妹妹带着母亲的骨灰驱车前往三百公里外的故乡,那是一座大山环绕的村庄,名叫李家峪。小时候,她曾被父母送回老家,在这座村子里短暂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尽管如此,她依然不觉得这里是她的故乡。在她看来,它只是父亲的故乡,不是她的,它和她的关系,仅限于籍贯上的地名。她和很多在城市里长大的人一样,都是没有故乡的人。没有故乡的人,无法体会乡愁的滋味。提起故乡,她就会想到c,没错,c就是那个陪她一道去草原的男人。如果说a和b是她生命里的过客,那么c就是陪伴她走过一段旅程的人。毫不夸张地说,c曾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哪怕现在已经分手了,但那些细枝末节的回忆,也足够温暖她的余生。
c是一个有故乡的人。有一次,c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口羊汤,忽然就流出了眼泪,说这是故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她无法理解,又充满羡慕。在她看来,那碗漂着油花的羊肉汤难以下咽,配料是切成丁的豆腐和土豆,羊肉只有薄薄幾片。最要命的,它既不是咸的,也不是甜的;既不是酸的,也不是辣的。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汤?不加盐、不加糖、不加酱油、不加醋,也不加味精、胡椒之类……纯粹用白水清炖,简直匪夷所思。然而,这样一碗汤竟让c流出思乡的眼泪,他说这是故乡冬日里御寒的佳肴。这是多么神奇,故乡就像隐藏在食物里面的密码,除了自己,谁也解不开。从那以后,只要听到或看到有关“故乡”的字眼,李颜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想起c。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爱上那个男人,这么多年,一直忘不了。
他们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李家峪,借住在父亲的一位叔伯兄弟家里。原想住到镇上的旅馆,堂叔在电话里说,自家院子大,房子也多,没必要住外面。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再住旅馆倒显得见外了。一见面,李颜就把提前准备的红包拿了出来,恭恭敬敬送到堂叔手中。虽是亲戚,到底隔了几层,她生怕缺了礼数,遭人嫌弃。
村里规矩多,搭灵棚、摆供品、请吹打班,还有流水席。乡下也有专事丧葬服务的,把一些烟酒饮料、食用油、方便面之类的东西布置成好看的形状,装饰灵棚。东西越多,越好看,越排场。左不过就是花钱吧,这一项要多少,那一项要多少,李颜提防他们漫天要价,沙哑着嗓子讨价还价。母亲的骨灰重新装进棺材里,效仿土葬的方式,里面铺了褥子,盖了被子,塞得满满的。姐弟三个轮留守灵,灵前香烛不能灭,香火不能断,只能穿着衣服勉强睡几个小时。就这样折腾了两日,母亲终于入土,与早逝的父亲合葬在同一个墓窟。
葬礼结束后,撤下来的烟酒食物等供品价值四五千元,他们的车装不了多少,大部分留给了堂叔。李颜暗暗后悔,发牢骚说:“早知道,先前就不给他红包了。”妹妹也说:“感觉堂叔在我们身上赚了一笔。”弟弟冷冷地说:“亲戚嘛,就是互相算计的关系。”妹妹埋怨道:“以后再回来,千万别住他家了,钱没少花,还不方便。”李颜心想,以后恐怕也不会多回来了。父亲去世那么多年,离得远,不方便,几乎没有专门回来上过坟。每年清明前夜,母亲总是挑一个十字路口,拉着他们姐弟,冲着故乡的方向烧几张纸磕几个头。后来弟弟妹妹相继离开了家,只留下她和母亲守着这个传统。现在母亲也不在了,谁来做这件事呢?弟弟大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说:“我们以后轮流回来上坟吧。”妹妹说:“何必分那么清呢,我觉得谁有时间谁就回来,你们说呢?”李颜回头扫了妹妹一眼,妹妹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们俩都忙,都得上班,只有她是一个人,而且还退休了,时间应该多得用不完。妹妹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午睡时,李颜梦魇了。她挣扎着想醒过来,挥手把床头柜上的台灯掀翻在地,又用尽力气把怀里的抱枕扔出去。门外传来一阵喧嚷,弟弟和妹妹似乎在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她喊道:“闭嘴,你们在吵什么?”没有人搭理她。母亲微笑着从门外走进来,她惊讶地叫道:“妈,你怎么回来了?”母亲说:“我一直都在啊。”母亲没死?母亲又活了,她内心一阵狂喜,伸出手想抱住她,母亲却一闪身躲开了。她扑了空,悲伤地质问母亲:“你为什么躲我?你眼里只有弟弟和妹妹,从来就没有我。我知道你恨我,嫌我给你丢人。”母亲淡淡地说:“难道你就不恨我吗?你恨不得我早点死。”母亲说完转身就走,她哭着喊道:“没有,你胡说,你回来,不要丢下我。”她呜咽着,抽泣着,身体蜷曲成一团,头一栽,从枕头上出溜下来,终于醒了。
窗外,电闪雷鸣,和母亲走的那天一样。床头柜上的台灯完好无损,墨绿色的绣花抱枕依旧在怀里抱着,她浑身虚脱,骨头仿佛碎了,四肢瘫软。她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就像从黑暗中的坟墓中爬出来。弟弟和妹妹早就醒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她问:“你们刚才吵架了?”弟弟纳闷地说:“没有啊。”妹妹问:“你做梦了?”她说:“是的,我还梦到妈妈了。”妹妹急忙说:“我也梦到了,妈妈就站在门口,什么话也没说。”李颜心里一动,朝大门望去,门上挂着的红色中国结微微晃动,也许母亲刚才真的来过了。
李颜把母亲的首饰和存折都拿出来,一只有些年代的和田玉手镯,触手冰凉、一对氧化发黑的绞丝银镯、一副金耳环、一只金戒指、一条金项链,还有母亲的工资卡和三万元现金存折。弟弟拿起工资卡问:“卡里面有多少钱?”李颜说:“大概只有几千块吧,我知道她每个月都取的。”弟弟不相信似的:“咱妈只有这点钱?”李颜反问:“你以为妈妈会有多少钱?”弟弟不再说话了。李颜继续说,“这次葬礼花了不少钱,一部分用的礼金,一部分是我自己垫付的,剩下的就是这些东西了。”弟弟说:“我记得家里有一对乾隆年间的鼻烟壶。”哦,李颜把它忘了,急忙从柜子里找出来。那对鼻烟壶是父亲早年收藏的,上面绘着春宫图,见不得人,尤其不能让小孩子看。父亲遮遮掩掩,从没放在明处,但他们其实都偷偷看过,光身子的白胖女人和留着辫子的清朝男人用夸张的姿势行房事。小时候看不懂,等到明白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了。她主动对弟弟说:“你喜欢就拿走吧。”弟弟没有拒绝,垂着头“嗯”了一声。妹妹环视房间,问:“这套房子呢?”“房子?”李颜疑惑地看着她。这时候,弟弟也抬起头说:“是啊,咱家房子地段好,还是学区房,值不少钱呢。”李颜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茶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十几年前,母亲作主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老房子在顶层,母亲腿脚不方便,换了这套小高层电梯房。新房子是李颜用公积金贷款买的,房贷还了十年,已经还清了。当年老房子只卖了二十万,母亲只肯拿出一半首付,剩下的钱说是存起来养老,背地里断断续续贴补给了儿子。房子贷款是李颜还的,装修也是她用自己积蓄装的,母亲默认把房子给了她,没想到弟弟妹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悦地问:“你们是想分这套房子吗?”弟弟干咳一声说:“房子肯定还是你住。”妹妹说:“是啊,房子虽然是妈妈留下的,但我们都不在青城,不给你住给谁住?”李颜不客气地说:“那就好,反正房贷是我还的,房子本来就是我的。”妹妹针锋相对:“你的工资还了房贷,平时家里生活开销用的都是妈妈的退休金,这么算下来,也等于是妈妈还了房贷。”弟弟附和道:“是啊,房子说到底还是咱妈的。”他们的意思不言而喻,既然是母亲的房子,姐弟三个理应平分。弟弟和妹妹大概早就商量好的,想让李颜把这套房子的三分之二折成现金分给他们俩,他们算准了她手里一定有这么多钱。弟弟手头紧,侄子面临结婚成家。妞妞大学专业学的日语,妹妹有心送女儿到日本留学。他们确实需要钱,他们都觉得李颜不缺钱,并且也不需要钱,母亲一定在他们跟前数落过李颜的诸多不是,包括对她买那辆新车的不满。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母亲死后,她第一次笑出了声。原来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是真的,父母在,兄弟姐妹是一家,父母亡,兄弟姐妹是亲戚。“亲戚”这两个字外面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外壳,有虚假的客套,还有掂量和算计,剥去这些东西才能看见里面稀薄的真心,水晶一样珍贵,也像水晶一样易碎。弟弟在谈到老家的堂叔时说,亲戚就是互相算计的关系,这话说得真准,就像一语成谶。
李颜淡淡地说:“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买房子缺钱和你们要,你们会给吗?用我的名字买房就是妈妈的意思,因为要用我的公积金还贷款,她说这样方便,不然还要多办手续。”弟弟说:“看来你早就打算把房子据为己有了吧。”李颜不客气地回怼:“是啊,不然我怎么会那么用心呢,买房子合同是我签的,户型是我挑的,装修风格是我定的,装修的时候也是我一个人灰头土脸盯着施工队完成的,你们现在坐的沙发,用的茶几,都是我一个人买回来的。如果这房子不是我的,难道是你们的吗?”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李颜暗自庆幸,弟媳妇和妹夫早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要不然,当着妞妞的面,她可能说不出这番话。至少在晚辈面前,她不想撕破脸,太难堪了,也太丑陋了。但是,没用的,妹妹一定会把她的表现添油加醋讲给女儿听,妞妞以后对她这个姨妈,恐怕会更加冷淡了。她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姐,我们都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妈妈不在了,你没有成家,身边没有子女,我们就是你最亲的人。妈妈留下的东西,多半都是你的,我们不会和你争。”妹妹话锋一转,似乎要采取绥靖政策。弟弟看了妹妹一眼,叹了口气:“我是不会去法院的,你们丢得起这个脸,我可丢不起。”李颜不为所动,把桌上的首饰和存折往前一推:“这些东西都给你们,包括那对鼻烟壶。妈妈办后事花的钱,我也不计较了,你们也知道,礼金一多半都是我单位同事给的。”她环视一眼房间,“另外,这座房子里,只要是妈妈的东西,你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弟弟和妹妹都不说话,他们像泄了气的皮球,垂着肩,驼着背,耷拉着脑袋。他们这时候才意识到,李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凡事都让着他们的大姐了。
弟弟忽然感叹道:“别人家的房子都是留给儿子的,咱家倒好,这么大的房子,竟然没我的份。”李颜说:“你不必感到委屈,当初你结婚买房子的时候,妈妈给过你多少钱,你心里清楚。这些年,妈妈背地里,贴过你多少,我也知道。这么多年,咱妈过得抠抠索索,出去买菜只拣便宜的买,我不买鱼买肉,她就不舍得吃鱼吃肉,就连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大都是我买的……”妹妹打断她的话:“你买的?难道我没买吗?”李颜看着妹妹:“是啊,要说妈妈身上穿的戴的,你也买得不少。所以,妈妈花销那么少,存款怎么可能只有三万块钱?你买车的时候,妈妈给了你多少?你买房的时候,妈妈给了你多少?妞妞上大学的时候,妈妈又给了多少?”弟弟仿佛第一次听说母亲私下里给妹妹钱的事,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怪不得妈妈的钱那么少。”妹妹恼羞成怒,反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李颜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是你们,不是我。”她转向弟弟:“你借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以为你不提我就忘了这事吗?”弟弟尴尬地低下了头,妹妹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晚餐吃的方便面,李颜没心情做饭,打了三个荷包蛋,冰箱里还有几根黄瓜,拌了个凉菜,三个人凑合吃了一顿。第二天一早,弟弟和妹妹就收拾行李走了,临走时,给母亲的遗像上了香,磕了头,悲悲切切哭了一场。他们带走了母亲留下的首饰和存折,关于这套房子,终于没有再说什么了。
4
这几天,李颜睡得昏天黑地,傍晚醒来,看到窗外落霞满天,整间屋子也像是涂抹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她推开窗户,嗅了嗅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人间烟火的气息,不知谁家在煎鱼,还有爆炒辣椒的香味。母亲如果还活着,现在一定在厨房准备晚餐了,也许会煮一锅绿豆汤,拌两个凉菜,烙几张葱花油饼。李颜的鼻子酸了,母女俩对桌而食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
李颜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是故乡山梁上一棵孤零零的松树,背景是阴翳的天空。在这张图片下,她写了一句话:“亲爱的母亲,一路走好。”相熟的朋友和同事纷纷送上安慰和祝福,弟弟和妹妹也相继在评论里留下了一个痛哭和拥抱的表情,仿佛离别时撕破脸的那一幕不曾发生过。
许久不联系的c冒了出来,给她发来了消息,只有短短一句话:节哀顺变,照顾好自己。李颜回了两个字:谢谢。她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以为他一定会再说点什么,满怀期待地看着手机屏。可是,没了,说完这句他就消失了。她不甘心地点开他的头像,他的朋友圈状态停留在去年冬天,几张白雪皑皑的风景图,上面还孤独地留着她点过的赞。她返回对话框,隔一会儿看一眼手机,终于死了心,失望之余,索性删掉了这组对话。这下好了,安静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干脆关了手机。晚上临睡前,重新打开手机,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她忽然疑惑了,c真的出现过吗?也许没有,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她和c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恋人,但是却相处了许多年,比有些夫妻的婚姻还要长。是的,c是婚外出轨的有妇之夫,她是不光彩的第三者。母亲知道她和c的关系,没有明确反对,采取了放任的态度,内心或许期待她有本事从另一个女人手里抢过这个男人。类似成功的案例很多,虽然不光彩,总好过一辈子不嫁人,这恐怕就是母亲的真实想法,嫉恶如仇的母亲为她降低了自己的道德标准。
那年,李颜三十八岁。人生最好的年华过去了,仿佛仲秋的树叶,初看仍是绿盈盈的,仔细看已经有了模糊的裂纹,水分在日光的炙烤下,一点一点流失,开始走向薄而脆的末路。她渐渐接受了孤独终老的现实,母亲依旧不死心,厚着脸皮,托亲靠友為她寻觅合适人选。母亲忧心忡忡地说:“不能再拖了,过几年,你就生不出孩子了。”她恶作剧地说:“现在也不能生了。”母亲紧张地看着她:“难道已经停经了?”她扑哧一笑:“那倒没有。”母亲松了口气,连声说:“阿弥陀佛,你就吓唬我吧。”母亲那时还天真地抱着幻想,以为她最终也能像一个普通女人结婚生子。
那是个周末,时逢春天,窗外刮着大风。介绍人打电话让她去见一个男人,离异,有个读高中的儿子。母亲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她心里一阵酸楚,对方这样的条件,母亲也当宝一样捏在手里。母亲催她出门,并且不无遗憾地说:“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可是这种事情不由人,主要还是看人对不对心思。”她态度淡然,没抱多大希望。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就像一次又一次涨潮的海水,早已浇灭了她的热情。
见面地点在一家饭店,二楼一个小包间,一张咖啡色的四人餐桌,桌上放着一壶菊花茶。媒人是个拐了几道弯的女亲戚,站在门口,热络地招呼李颜入座,桌边两位男士同时站起身欢迎她。是哪个呢?她迅速扫了一眼,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米色夹克,体型并不像一般中年人因发福而膨胀成油腻的一团,而是恰到好处的魁梧。最值得称道的,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李颜对男人的头发有一种病态的关注,只一眼,她就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她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旁边那个略矮一些,幸好也有头发,只是软耷耷地贴在头顶,像是几日未洗过,身上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西服,像涂了黄豆酱的面包片,透出一种不伦不类的滑稽。她猜就是这个,果然,女亲戚把她拉到西装男身边坐下。她脸上带着笑,心里丝毫不觉得失望,这是早就料到的结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c,另一个男人就是c。
席间,女亲戚问起西装男和c的关系,西装男说他们是邻居,自己刚做了一个手术,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让c开车送他来。女亲戚问:“什么手术?”西装男还未开口,c就用胳膊肘轻轻触碰了西装男一下,大概是想提醒他说话注意分寸。西装男却未领会到c的意思,毫不避讳地说:“痔疮。”女亲戚也没觉得不妥,叮嘱道:“做了这个手术千万不能吃辣椒。”李颜顿了一下,筷子搛到嘴边的一块肉片重新放回了小碟子。她飞快地瞥了一眼c,发现他也在看她,用一种怜悯的目光。
在介绍人的撮合下,李颜和西装男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也是母亲乐见的结果。西装男有一次提起了c,说c的妻子是残疾人,患有小儿麻痹,走路一瘸一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还经常提起自己的前妻,说她很漂亮,就是皮肤不够白,是个黑美人。他夸耀地说:“她年轻时有个绰号,黑牡丹。”他对李颜的皮肤很满意,说女人就要白,一白遮三丑。这话什么意思?暗示李颜丑吗?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在饭桌上的表现,这人似乎缺乏和异性聊天的智慧。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c,想起了他看着自己时,充满怜悯的目光。她一下子洞悟了真相,西装男并不是缺乏和女人聊天的智慧,也不仅仅是缺乏涵养,而是因为他对李颜不怎么上心。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他看不起她。明白了这一点,她并不觉得愤怒,而是伤心。她也看不起他,第一眼就看不上,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男人轻视、蔑视,内心的悲伤远远超出了愤怒。
从西装男家出来,她碰到了c,c刚从一辆黑色轿车里钻出来,锁车后朝着她走过来。c认出了她,笑了笑:“你好。”她点点头:“你好。”他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又同时迈开腿向前。c从她身边走过去,进了另一个单元。她走到黑色轿车的位置时,发现车门旁边掉着一只白色的小纸袋,弯腰捡起来,里面装着相片,一个女人的证件照,大概刚洗出来,两版八张。女人卷发,细长的眉毛,眼睛弯弯的。她想,这就是那个患有小儿麻痹的残疾女人吧,幸好五官还算端正。一个四肢健全,且相貌尚好的男人为何会娶一个残疾人呢?小儿麻痹是天生的,又不是后天的。
她站在原地等他,感觉这一幕像在哪里见过,也许是电影,也许是小说,充满戏剧性。看着c小跑着向她走过来,她的心微微荡漾。她把小纸袋递还给他,他连声道谢,说:“这是我妻子的相片,刚去照相馆洗的,给她办一个证。”她点点头,表示明白。c迟疑地说:“去家里坐坐,喝杯茶?”说完,他搓了搓手,又补充:“我妻子也在呢。”她知道这是客气话,她若不知趣地去了,他会难堪的。他一定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残疾人,尤其在她面前,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她摇摇头:“不用。”他“哦”了一声,如释重负的表情让她生出一丝恻隐。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你,是去他家了吧?”李颜脸上有些不自然,她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明明什么也没做,在他眼里,恐怕已成事实。她的心情一下子坏了,她无意解释,也犯不着解释,胡乱应承了一句,低头转身就走了。
李颜的预感是对的,没多久,西装男的前妻回来了。用介绍人的话说,那女人想念儿子,两个人为了孩子又过到一块儿了。介绍人委婉地转达了西装男的歉意,都是为了孩子。这样挺好的,她庆幸自己没有为了摆脱单身处境,草草陷入更加狼狈的境地。
没多久,她便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寥寥几个字:他配不上你。她一眼就认出这是c的手机号,虽然只拨过一次。他们就是从这条短信开始的,从一天几条,到一天几十条,从童年趣事到成长经历,从晚餐内容到同事之间的笑话,彼此成了对方的树洞,共同抵抗庸常生活的沉闷。她了解到他贫寒的少年时光,父亲在煤矿工作,母亲带着他和妹妹生活在农村老家。十几岁的时候,父亲盖了一间自建房,把他们接到了矿上。好景不长,父亲在一场突发的矿难中去世,他们一家依靠微薄的抚恤金生活,直到他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为了帮妹妹安排工作,也为了母亲余生少受些苦,他娶了一个权贵人家的女儿。他说他不后悔,母亲从阴暗的自建房搬到了宽敞的公寓楼,待业多年的妹妹有了铁饭碗,这是凭借他自己的努力需要很多年也无法达成的心愿。他从没有后悔过,他说妻子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除了腿有残疾,几乎挑不出其他毛病。他认为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婚姻,也没有完美的爱情,无论选择谁,都会有遗憾。
她那时就知道,他不会为了自己离婚的,想都别想。虽然他们有着相近的审美,相同的价值观,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他经常对她说,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这话让她难过,也让她清醒。因此,她不拒绝任何热心人为她牵线搭桥,偶尔还会把相亲的过程夸张地讲述给他听。他脸上笑着,眼底却浮起一层悲伤,像冬日里积冰的水潭,阳光照上去,也是冷冷的。她笃定他是爱她的,就像她爱他一样。她在这份畸形的,不被世俗接纳的爱情之中,逐渐沦陷。
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每天把手机揣在怀里,吃饭的时候也不忘看几眼。经常照镜子,洗漱台上的化妆品多了几瓶新开封的,换季时一连买了几件衣服,这是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样子。母亲不动声色地说:“有空请他来家里坐坐。”她否定,继而沉默,叹了口气,眼里涌出泪来。母亲一点都没有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蝙蝠,见不得阳光。“没关系,我只是想见见他。能来最好,实在来不了呢,也不勉强。”她把母亲的原话一字一句告诉了c,没想到c真上门了。
那天,c穿着一件竖条纹的t恤衫,米白色的长裤,那张年轻时极为平淡的脸由于岁月的眷顾显出成熟的韵味。他面露得体的微笑,与大多有了年纪的男人不同的是,他从不指点江山,这份有意为之的沉默也容易引起女性的好感。母亲看到他的第一眼,愣了一下,满脸的失落。李颜明白,那是为她求而不得的惋惜。
母亲拐着弯向她打听c有没有离婚的打算,得知c的妻子是残疾人后,苦笑着说:“真離了,你可要背上几十年骂名了。”她不忍心告诉母亲,这样的骂名,就算她想背,也背不上。
那年夏天,李颜想去草原旅行,c特意请了年假陪她一起去。路上碰到的陌生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新鲜的称谓。对普通女人来说,妻子的身份似乎与生俱来,对她而言,却是半生无法企及的奢望。他们开的是普通轿车,进草原后,租了一辆越野车。租给他们车的就是图雅,图雅摇着头说:“你们的车不行的,开这种车不能进草原。”他们不仅租了她的车,还住在她家,一个宽阔的院子,几间宽敞的客房。一般游客只住一夜就走了,他们一连待了四五天,她和图雅建立了短暂的友谊。晚上,她和c在院子里乘凉,一边吃葡萄,一边看星星,草原的夜空异常明澈,繁星满天,仿佛触手可及。她抱怨葡萄皮太厚,c就一颗一颗替她剥掉葡萄的皮。图雅在旁边浣洗衣物,羡慕地说:“你们感情真好。”她笑着说:“好什么呢,平时在家里,经常吵架。”图雅问:“你们有孩子吗?”她答:“有,是个女儿。”图雅又问:“怎么不带着孩子一起出来玩呢?”她说:“明年就要中考了,功课比较重。”她照着妞妞的样子为自己虚构了一个读中学的女儿。事后,c却说:“那女人看出来了。”她不解:“哪里看出来了?”c说:“如果她确定我们是夫妻的话,她就不会问有没有孩子了。她会问,孩子多大了。”李颜觉得c太敏感了,在她看来,这两句话都差不多。事实证明,c的判断是正确的,有一次c在外面接电话,李颜从屋里走出来,正要喊他,图雅忽然低声提醒她:“他好像在接家里的电话。”李颜顿时愣住了,浑身不自在,原来戏演砸了,人家早就识破了她的谎言。她当下就想退房走人,c安慰她:“人家见的游客多了,才不会把我们放在心上呢。”再见到图雅,李颜讪讪的,图雅一定看出了她的窘态,主动教她骑马。骑马是按小时收费的,图雅带她骑了一个下午,却一分钱也没要。
临别时,图雅送给他们一瓶家酿的马奶酒,还有一包炒米。李颜承诺以后一定会再来,还住在她家。当时说的时候是真诚的,她一直想要再去一次草原。她和c还说好去敦煌,去喀什,去长白山,都未成行。草原之行是他们结伴旅游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事,她和c的结局也一样。c的妻子发现了他们的关系,那女人的弟弟凶悍而粗暴,拦在李颜下班的路上,对她拳打脚踢。她的眼睛被打得出了血,为此住了半个月医院。母亲气不过,非要报警。她阻止了,担心事情闹大了影响c的名誉。她自己倒无所谓,但是c不同,在单位,他是受人尊敬的工程师,在家里,他是受孩子爱戴的父亲。她不想毁了他的生活,更不想连累他。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李颜的手机里一直保存着图雅的电话,虽然从没有拨打过。那串数字就像一个证据,她担心时间太久会忘记。
5
母亲去世后,李颜一直没去上班,单位似乎默认了她提前退休,任何事都不再通知她。时间就像蓄满的一缸水,连续下了几场雨之后,多得溢了出来。她第一次有度日如年的感觉,看着太阳升起来,又看着它落下去,房间安静地能够听到钟表走针的滴答声。她经常无意识地喊一声“妈”,仿佛母亲还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忙碌。母亲总是闲不住,床铺整理得没有一丝皱痕,地板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然而,现在,整个屋子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那些看不见的细小尘埃遍布在房间的角角落落。李颜感觉自己也被这尘埃笼罩了,从头到脚都是灰扑扑的。
手机响了,黄亚芳打来了电话,说自己蒸了一锅枣糕,请她尝尝,顺便来看看她。李颜眼前浮现出手机上看过的照片,白衬衣,深灰色领带,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似乎在向她微笑。黄亚芳为她做的媒,过了这么多天,大概有结果了,她的心竟然止不住微微荡漾。她说:“我最喜欢你做的枣糕了,特别甜。”黄亚芳得意地说:“那当然,我用的都是上好的枣。”黄亚芳身上有着旧式女人的美德,每次做了不常吃的食物,有时是一块枣糕,有时是一罐蜜豆,都会殷勤地送给李颜品尝。她很珍惜与黄亚芳的友谊,这种俗世的温暖,就像冷而硬的城市里唯一柔和的色调。
李颜把黄亚芳带来的枣糕切了一块,放在碟子里,摆在母亲遗像前。遗像旁,立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枝白菊花。这还是殡仪馆举行丧礼时,从亲戚送的鲜花篮里摘下的一朵。菊花的生命力果然顽强,离开了土壤,仅凭一点水分,还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绽放如初。黄亚芳以为是假花,摸了一下,始觉是真的,说:“这花真好看,就像假的一样。”李颜心里一动,赞美一朵假花往往会用“栩栩如生”形容,而赞美一朵真花,竟然要说,和假的一样。到底什么才是美呢?真的还是假的?就像谎言和真相,如果真相太残忍,倒不如谎言更安全。
两个人一起做午饭,煮了一个蛋花汤,炒了两个热菜,用平底锅煎了几块黄亚芳带来的枣糕。冷清许久的厨房在抽油烟机的轰响声中,重新热烈起来。李颜在灶台前使劲嗅了嗅鼻子,她闻到了油盐酱醋的味道,闻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她的眼睛忍不住潮湿了,果然还是这些东西能够抚慰人心。
转眼,到了母亲去世七七的日子,传说亡魂要在人间滞留七七四十九天,过了这一天,就进入阴间轮回道,喝下孟婆汤,与前世彻底了断。民间有做七的习俗,弟弟妹妹工作都忙,没有回乡的意思。李颜计划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不想,着了风寒,全身乏力,只得全权委托给老家的堂叔。堂叔很卖力,打来电话,表功似的,说买了贡品,去坟里烧香祭拜了一番,还特意拍了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他们姐弟。李颜在家里也举行了一个简单仪式,摆了各式水果糕点,烧了纸钱。那朵白菊花終于凋谢了,她去花店新买了一枝,细密的花瓣仿佛洁白的丝绸,安静地陪伴在母亲的遗像前。
病好后,黄亚芳邀李颜一起去附近的公园跳广场舞。李颜也想出去走走,便应允了,她特意穿了一身适合跳舞的短袖运动衣。夜色中,跳舞的人非常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流行音乐极具感染力,即使是不会跳舞的人,听了也忍不住跟着节奏摇摆。她跳得不好,站在队伍最后面,跟着前面的人做动作。
广场舞是个力气活,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一曲终了,李颜拉着黄亚芳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有个短发女人走过来与黄亚芳打招呼,亲热地叫道:“芳姐,谢谢你上次送我的枣糕,我儿子可喜欢吃了。”黄亚芳开口之前,先看了李颜一眼:“不用谢,举手之劳的事。”李颜立时明白了,这女人就是那个为哥哥做媒的人。她起身想要离开,没想到,女人主动与她攀谈起来:“这位妹妹眼生,以前没来过吧?”李颜硬着头皮说:“不常来。”路灯下,短发女身形微胖,笑声爽朗,显然是个快人快语的妇人。黄亚芳打趣道:“叫谁妹妹呢,人家可比你年纪大。”短发女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一点没看出来,这位姐姐长得真年轻。”李颜淡淡地说:“没关系。”黄亚芳换了一种口吻,略带轻佻地对短发女说:“你哥哥挺风流嘛。”对方辩解:“哪里风流了。”黄亚芳说:“你嫂子不是才走了几个月嘛,你哥哥就有喜欢的女人了。”短发女说:“最近才确定关系,我哥本来有点犹豫呢,一直瞒着我。”黄亚芳说:“有什么犹豫的?”她叹了口气:“那女的
我这个班篇四
我有很多芭比娃娃,全部都是姑姑从北京给我寄来的,漂亮极了,荆门很少见。可就是因为荆门少见,我的好朋友林玲就喜欢来我家玩芭比娃娃。这,就成了我的一大烦恼。
我这个班篇五
春末夏初,五月,气候温和,精神病院里的一棵玉兰花开了。花瓣随风四处飘荡。玉兰花那浓郁的香气阵阵飘入院长的办公室里。
院长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见院长一筹莫展地盯着桌上那本陈旧的病历,前后翻着书页,长叹一口气。他决心让那些治疗已久的病人“毕业”,他皱起眉头,直咬牙,准备试一试那些病人。他转过身来,去召集那些病人,带着他们来到测试室,来这里测试一下他们的.康复情况。“这里面有一面画得十分逼真的门,还有一张破旧不堪的桌子。
院长让病人排成一列,他从身后拿出一串钥匙,让病人用钥匙打开这面假门。病人争后恐后,抢过钥匙,便瞄着眼,小心翼翼地把钥匙向假门锁孔里戳。可往往一个没戳完,另一个人就把他顶开,自己拿着钥匙继续戳。院长看见后,一颗充满希望的心顿时冷落了下来,刚要失望地离开,看见一个病人缩在墙角,斜着睛,看着那些人群,边看还边咧开嘴大笑。院长看到这人后,热泪两行,感慨道:“踏遍医院人未老,墙角这人独好。”院长缩头缩尾地快步向墙角走去。“你在这干什么呀?”院长问道,“你干么不去开门呀?”病人坚起食指,削着脸说:“一群笨蛋!”他的眉头向上翘了许,看不起的目光射向人群。
“他们根本打不开门!”病人骄傲地说。
“此话怎讲?”院长满脸疑惑地问。
病人有点害羞,他涨红了脸,“因为啊,钥匙在我这。”边说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串亮晶晶的钥匙。
“无语!”院长被气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