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冷暖作文300字(四篇)

时间:2024-09-21 作者:储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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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篇一

人间真情处处有,人间险恶次次多。

在那一条大街上,一位老人盘坐在那里。眼睛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那眼睛里,透露出的是祈求的神情。我不禁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行人的.举动。不久后,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走近他身旁。我原以为他是好心人。可他就摘下墨镜后,竟然把老人面前的破旧的碗踢在一旁。喃喃道:“这些老不死的怎么大街上到处都是?警察也不管管么?”老人深凹进去的双眼流露出一种失望的感情,还有对现代人愤的神情。后来我才发现,在他身旁,有张硬纸板。上面写着他来自哪里,最后一句我惊呆了。他竟然是一个聋哑人!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大踏步走上前去。蹲下来,目光温和的看着他,微笑着。并在他的破旧的碗里放上了我仅有的20元。他也微笑着。仿佛是在与我道谢。

冷暖篇二

这是我一直都弄不清,解不出的题。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上帝就给了我们每个人一杯水。水的高度总在消逝。水的高度是我们无法决定的,但我们可以决定它的密度。在水里加点糖或盐,都是取决于我们对生活的态度。

我喜欢喝白开水,因为平淡中有着甘甜。因为它纯净而没有污染,因为我总认为它有净化心灵的能量。每早喝着一杯纯净的水。带着纯净的心灵寻找今天的主题。带着美好的心灵美化今天的事物。

人活着不是为了死,人可以活得有价值,也可以活得平庸。只要把明天的事都做好了,用自己的美好心态对待每一种事物,那人活着。就不是为了死。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你喝的水是否温暖你的心了?那就看你今天喝水的心态。无论是贫是富,无论是幸运还是悲剧,都是你能换心态来决定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的生活好不好,都是需要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那些永远抱怨着生活的人永远也得不到好的生活,那些擦干汗水还说不辛苦的人,永远都是快乐的。

冷暖篇三

在热闹的大街,

我们曾与多少张面庞擦肩。

可是,

在我们的心里,

又留下了多少张熟悉的画面?

我无法看透世道的冷漠,

我也无法否认世道的繁华。

我给你一颗红色的心,

或许,

你已为我设下了无数多个陷阱。

在我不知不觉中,

被你伤得支离破碎。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我们总在承受着,

或深或浅的伤害。

是怪我们太单纯,

还是怪别人太认真?

面对金钱的洗礼,

亲情、友情、爱情,

又还残余多少?

我给你一个会意的眼神,

有时,

换回的却是你无情的'转身。

我无法接近陌路相逢的热情,

却让我感受到了人世繁华的冷漠。

人生路上的坎坷,

或许,

有人愿意和你一起承受。

走进他,

我们便成了朋友。

这样的精灵已经不多,

我们要学会着守候,

一起珍惜时光的所有。

面对这个繁华的世界,

需要我们长一双智慧的眼睛,

去辨别真伪。

我无法融化世道的冷漠,

却希望繁华背后,

不会是一片孤独。

冷暖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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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党栋,男,笔名一凡夫,河南南阳人。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短篇小说》《丑小鸭》《山东文学》《故事会》《鸭绿江》《参花》《青年文学家》《唐山文学》《散文》《奔流》《北方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50余篇。出版有随笔集《和你没商量》《青青校园》、散文集《我和我的村庄》,长篇小说《追梦》《足疗》《村魂》等。

此时此刻,武汉,我的第二故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荣光。

但我却忘不了二○二○庚子鼠年春节前后的那段经历,那场因“新冠病毒”所引发的一连串既令我啼笑皆非,又让我胆战心惊的风波。为了在流逝的岁月里不至于忘却,我终于鼓足勇气,将我们一家所经历的人世间的冷暖记录下来。

二○二○年一月二日,农历腊八。

武汉市洪山区白沙洲农副产品市场里已是人头攒动,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商贩们从四面八方运回各色各样的货物,盼望着能在春节前的旺季里多赚些钱,好回家过年。

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了,作为生意人,我和妻子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腊八这天是我们入冬以来最忙的一天,把新进的货物摆放整齐后,已是晚上九点了。我和妻子这才想起我俩已是中午晚上两顿饭都没吃。说也奇怪,人在忙着的时候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可一旦停下来,却觉得腹内空空,浑身像散了架。于是,我们匆匆忙忙吃了点东西,就准备上床睡觉。

我和妻子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呼噜声便此起彼伏。忽然,一阵手机铃响把我惊醒,一看号码,是母亲打过来的,说侄子王帅腊月十一要结婚,让我们一家三口赶回老家参加婚礼。

王帅是我大哥王国正的儿子,今年二十四岁,长得英俊潇洒,俊逸不凡,从河北一所农校管理系毕业后,与当地一个叫马姗姗的女孩恋爱了,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结婚了。侄子平时与我联系较多,非常尊重我,说话处事都很有分寸,我很喜欢他,叔侄俩关系自然不错。可一想起大哥王国正,老实说,我真不愿回去见他。

我本想推说年前生意忙回不去,给王帅发个红包尽尽心意就算了。但转念一想,这样做有点对不住母亲,也对不住侄子,显得太没人情味了,何况我对母亲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思虑良久,我还是决定回去。

其实,母亲的良苦用心我很清楚,她明知道春节前这段时间是生意人一年中的旺季,可执意让我们一家三口都回去参加侄子的婚礼,这是想通过这件事消除我和大哥之间的误会啊!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哥已经三年没理我了,别说见面,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小时候,大哥对我是友善的,想不到长大后他的性格却变了,变成了一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独断专行又脾气暴躁的人。他没有继承母亲善良慈悲的德行,却遗传了母亲矮小身材的基因。小时候,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炮子”(方言炮弹,指个子矮的人),成年后的个子也还是不足一米六五。

我和大哥之间的矛盾,说起来都不算事儿,原因其实很简单。三年前,大哥盖新房,要我借五万块钱给他,可由于当时我刚在武汉买了房,装修后不仅花光了我和妻子在武汉打拼九年的所有积蓄,又在银行贷款三十万。我对大哥说手里没钱了,但无论怎么解释,大哥就是不信。他总以为我在武汉做生意发了大财,买车买房的,五万块钱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不想借给他罢了。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买了房,凭我和妻子这几年在武汉的打拼,五万块钱我们能拿得出,别说是借,送给大哥也是应该的。可他事先并没有说过盖新房的事,突然间借钱,实在让我措手不及,也着实是拿不出。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给他一点是说不过去的,我只好刷了两万元信用卡,通过微信转账给了他。可大哥却不肯接收,二十四小时后,钱又如数退了回来。

我急忙再次打电话想向他解释,可他却不接我电话了。后来我又多次与他联系,他要么不接,要么啪的一声就挂了,为此,我一个大男人委屈得直流泪。

此事以后,大哥对我如同路人。

大哥比我大九岁,今年四十七,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早些年外出打工挣了点钱,回王老庄后又被选举为村干部。眼看日子好了一些,谁知好景不长,由于他村干部的身份,便交了一些酒肉朋友,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遇事爱钻牛角尖,心眼又小,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乡邻争吵不休。村里换届选举时,他被选掉了,这更加增长了他的坏脾气。

近年来,大哥又和他内弟合伙养猪,由于不懂技术,猪的病死率很高,几乎赔得血本无归,直到这两年才慢慢摸出些门道,还清外债后又赚了一些钱,日子能够过得去。

儿子结婚这样的大事,按理说大哥应该告诉我,我毕竟是他的亲兄弟,可他却没有。若不是母亲打电话来,大哥绝不会告诉我的。想到这,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但念及他是大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回去的。

我们在武汉的生意比前些年好多了,贷款早已还清,与妻子商量后,这次回去要给侄子王帅包个五万元的大红包。我想用这个数字把前些年对大哥的亏欠弥补上。就是因为这五万块钱才使我们兄弟之间出了裂痕,我想用这些钱把它补救回来,大哥总该原谅我了吧。

武汉的节日气氛渐渐浓了,我们商店所在的洪山区白沙洲农副产品市场里人声鼎沸,林立的商铺里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年货,前来批发年货的小贩们进进出出,叫卖声夹杂着一些讨价还价的争吵声此起彼伏。这是一年中生意最旺的季节,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时机。

为了早点回来照顾生意,我和妻子迅速打理完新进的年货,又对店里的两个雇员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又去购买一些具有武汉特色的年货,准备提前一天赶回老家去。

一月四号,农历腊月初十早晨六点,我们驾车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女儿还没放假,正在读小学一年级,为了让全家人高兴,妻子特意向学校请了假。王帅结婚是我们一家人的大事,全家人聚在一起图个开心,我们就满足了母亲的愿望。

因为忙于经营这个商店,我们已经两年没回老家了,现在终于要回去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动。

我的故乡王老庄,是豫西南的一个小山村,村子三面环山,村前却是一片开阔地。一条蜿蜒的小河把这片土地从中间分开,地势低的一边是水田,高的一边是旱地。多少年来,我的祖辈们在这里播种收获,繁衍生息。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能叫上名字的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成双结对地在枝头欢唱,向乡亲们报告着春天的讯息。山花烂漫的季节里,小山村更是一片花的海洋。夏日里,村前的那条小河清澈见底,鱼儿成群结队地逆水而上,这里自然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打水仗,捉鱼虾,快乐得像小天使。村里的老人讲,他们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就在这小河里玩耍。从我记事起,河里的水从未断过流,水里没有断过鱼。

据说王老庄的祖上曾留下过一句话:只要小河的水不断流,只要小河里的鱼虾不灭绝,王老庄就永远会子孙昌盛。也许是这个祖训的缘故吧,小河里的水,小河里的鱼虾像王老庄的人们一样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乡亲们像热爱自己的母亲那样爱护着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多少年内从未发生过一起破坏生态的事件,来过这里的外乡人羡慕不已。

我的童年、少年,是在这个小山村度过的,许多难忘的童趣往事,成了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湖北省的一所大学,离开了我的小山村,离开了我的小伙伴。毕业后,先是在武汉的一家企业工作,后来辞职经商,历经九年打拼,三年前终于在那里购了房,安了家。回故乡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但我心里依旧眷恋着它。

从故乡王老庄出发,走过二十华里的山村小路进入省道,再行驶十多公里便进入了国道,从国道进入高速公路也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在这个交通便利的年代,开车从武汉回老家,也就是六个多小时的时间,两地相距并不很远。

我们一家三口早上六点从武汉出发,除了在服务区加油、吃饭和短暂的休息外,下午一点多就到了家。我和妻子一路上轮换着开车,并不觉得怎么累。

如今村里修了村村通公路,一路上顺风顺水,一家人开心极了,仿佛是做了一次短暂的旅行。

听到车响,母亲走了出来,她望了望,便小跑着前来迎接我们,笑得合不拢嘴。我赶紧下车相迎,发现母亲的白发比以前多了,脸上又增添了许多皱纹,笑容却依旧是那么亲切,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眼睛里有些潮湿。

“奶奶,奶奶!”懂事的女儿还没等我们开口,先叫起奶奶来,叫着跳着扑进了奶奶的怀抱。母亲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不停地亲着她的小脸蛋。

我看见母亲哭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

母亲是喜极而泣,这是她高兴的泪水,幸福的泪水,思念儿女的泪水。妻子被感染了,扭过头也抹起眼泪来。是啊,我们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二哥、二嫂闻讯赶了过来,大哥、大嫂和即将结婚的侄子王帅也来了。二哥二嫂来迎接,我是早想到了的,二哥一直对我很好,在武汉的这些年里,他多次代表母亲到武汉看我们。在我们最困难的那些日子,二哥也曾多次出手相助。虽然他只是我们这个小山村里的一个穷教师,可他却有着和母亲一样的善良淳厚。

大哥和大嫂来接我们,却是我没想到的,凭他那种性格,是不会主动来的。侄子办喜事若不是母亲打电话告诉我,他是绝对不会通知我的,我早已领教过他了。后来才知道是母亲把给我打电话的事告诉了他,并说为那五万块钱,“多余”一直感到愧对大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能求得大哥的谅解,并把我带给侄子五万元红包的事也告诉了他。

“多余”是我在老家时的小名,因为有了大哥和二哥后,父母想再生一个女娃,在被计生部门赶得四处躲藏,罚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后,偏偏又生了我这个男孩,所以他们认为我是多余的,就给我起了个小名叫“多余”。上学的时候才給我取个大名叫王国海。后来发现,他们内心里其实很疼我,可见我并不是多余的。

侄子王帅与大哥的性格判若两人,毕竟是上过大学的孩子,既阳光聪明,又通情达理。听奶奶说三叔要带全家回来庆贺他的婚事,高兴得又是打电话又是发微信,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还劝我不要和他爸爸一般见识。

“这件棉袄是大嫂的,这件衬衣是二嫂的。”

“这件毛衣是二哥的。”

妻子向家人们分发着我们从武汉带回来的礼品和年货,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她也很开心。

在发生借钱这件事前,尽管大哥不像二哥那样热情,可偶尔也会给我打电话,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还让我给他寄些武汉的海鲜,他说武汉的海鲜好吃。每次我都满足他。借钱的事闹下矛盾后,大哥再也不给我打电话了,海鲜也不再吃了。为此,我心里很伤感。二哥几次受母亲之托来武汉看我,临走时叫大哥一同去,可他死活不肯。

听大哥叫我小名,我心里有些激动,趁机把提袋里装有五万元的五个大红包双手递给他。

大哥看着我递过去的红包,没有马上去接,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想说什么似乎又难于开口。

大嫂显得很兴奋。弟兄三个我排老三,大嫂过门后常叫我老三。

二哥和二嫂在一旁会心地笑了。

最开心的是父亲和母亲,看到两个儿子重归于好,他们比谁都高兴。

侄子留下一个红包,其余的四个硬往我兜里塞。

妻子见状也赶过来帮忙,又把那几个红包塞到大嫂手里。

说完,大哥朝我笑了笑,算是表示了认可和感谢。

一月五日,农历腊月十一,天气晴朗,没有一丝风,虽然是寒冬腊月,明晃晃的太阳却把大地照得仿佛春天般的温暖。

侄子的婚礼隆重举行,远门和近门的亲戚都来了,村子里王姓家族的人们也都每家派来一人登门贺喜,酒席摆了二十多桌,场面热闹极了。席间,我见到了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儿时伙伴王二蛋、王三炮、王少平、王得水、八妮、王铁锤,大家相见甚欢,有着说不完的话。虽然都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聚在一起好像一下子忘了年龄,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和少年时期。

这些年为了生计,大家各奔东西,相互之间来往很少。今日相见,感叹之余,几个人就围在一起喝酒谈天,酒量不大的我,这一天却喝到了极限,勉强送走娘家人,回家后倒头便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

妻子是个明白人,听完我的话,就打电话给女儿的班主任续了两天假,定在一月八日,农历腊月十四回武汉。

妻子王云霞是河南嵩县人,与我家是邻县,我们是在武汉上大学时认识的,后来结了婚。她是高个子,圆圆的脸庞总是透着一股灵气,显得美丽大方。我常夸她是我们店里的形象大使,美得她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倒省了我许多心。

我们在武汉洪山区开的那家土特产店,门面房由原来的一间已发展到现在的四间,装修后更显得端庄大气。前些年是我俩干,现在又雇了两个河南籍的女工,平时在店里负责卖货,有重要客户时,也负责在茶室里给客人添水倒茶。店的名称叫“河南老乡”,是一个已经成为中国书法协会会员的大学同学题写的,行草的字体显得很有气势,在这个市场里显得既有文化又招人眼球。

取这么一个简单的店名其实是有用意的,因为在武汉的河南人很多,特别是这个洪山区,这些年住进了许多河南老乡,大家一看到牌子就会有一种亲切感,因此,我们店里的主客大都是些河南人。当然也有不少武汉的客户,可他们爱讨价还价,不像一說话就是河南腔的那些老乡磨不开面子。

妻子平时负责在店里经营管理,我负责外出采购货物。说是在武汉做生意,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河南转,几乎跑遍了河南的每一个县。所以只要有河南老乡来店里,听口音我就知道他是哪个地方的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几句方言出口,心一下子就近了许多。所以,他们来买东西时基本不还价。但我们的河南特产是货真价实的,这可来不得一点虚假,因为老乡们很识货,为占点小便宜砸了牌子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妻子的河南话没说的,普通话讲得也很好,这些年又学会了武汉话,与每一个客户的关系都维系得很好,和气生财这话一点都不假。

在家的这两天里,除了陪母亲,我去村里看望了五爷。五爷叫王广德,今年六十五岁,年纪没有我父亲大,可他是长门,辈分高,和他同年纪甚至年纪比他大得多的老人都叫他叔。

五爷年轻时当过兵,凭着一米八多的个头,干了几年侦察兵,在自卫反击战中立过战功。由于小时候家里太穷没上过一天学,战事结束后就复员回村了。尽管部队执意挽留,可五爷坚持要回来,他说种庄稼才是他的老本行。

由于五爷在部队的出色表现,复员回来后在王老庄干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我们这个村现在仍然是全县的模范村,大家都说这是五爷的功。

五爷眼不花,耳不聋,腰不弯,天生的结实身板。年轻时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复员后几十年没离开过农活儿,五爷从未生过病,如今依然精神焕发。别看他六十五岁了,往那儿一站,还像一个壮汉。虽然他不干支书了,可接他班的新任支书王国平遇事总来找他商量,五爷也乐意帮忙,因此,五爷就成了我们王老庄里的村魂级人物。

王国平今年四十六岁,因在叔伯弟兄中排行老六,同辈分都叫他六哥。他是我们县城一高毕业的学生,临近高考那年,父母先后患病,他又是个独生子,不得不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回家照顾父母。

王国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得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平时爱穿夹克衫,人显得干净利落,说话办事很有分寸,处事又公道正派,村里人都很喜欢他。

去五爷家串门时,正巧六哥也在那里,他们见了我,显得十分高兴,夸我有出息,这些年在武汉混得不错,给老王家争了脸,给王老庄争了光。

五爷和五奶太热情了,任凭我怎么推让,都挡不住他们的盛情,中午执意留下我和六哥在他家吃饭。五爷的酒量依旧厉害,六哥就不用提了,三杯礼节性的酒下肚,二人轮着与我猜枚,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喝得我只有招架之力。

我们这一带的山村里,招待客人最兴的就是喝酒,但从不喝闷酒,划拳喝酒才显得尽兴。尽管昨天的酒劲还没过去,仍有点头晕脑涨,可经不住他俩的劝,抖擞精神又喝了起来,肚里难受,心里却得劲儿得很。

后来,我又去村里看望了几个长辈,特意又去儿时好伙伴铁蛋、六娃、泥鳅、闷葫芦(均为小名)家串了门,大家亲热得很,还像小时候一个样。见到他们的时候,仿佛又找回了童年。大家一时兴起,结伴在村里转悠起来,走走东家,串串西家,算是提前给大家拜个年,每家人见了我们都很热情,因为平时都忙着在外面打工,只有春节前后的这段日子里大家才能见个面。王老庄是个小山村,不长时间我们就在村子里转了个遍。余兴未尽,铁蛋又提议到村前的那条小河和后山上转了转,记忆中的很多东西大都还在,但早已不是先前的样子了,河水山川依旧,物已今非昔比。

天快黑的时候,铁蛋提议到他家喝酒。一听说还要喝,吓得我胆战心惊,今晚说什么也不敢再喝了,就我那点酒量,连续这么喝下去,别想再回武汉了。由于心里发怵,尽管很想和他们在一起,但还是找了一个借口,躲过了这一“劫”。

我知道,这些年伙伴们都在外边打工,大家聚在一起机会难得,但因为酒的原因,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一月八日早上五点,我叫醒妻子、女儿准備起程。外边的天空一片漆黑,山村冬天的早晨比夜晚还要冷。母亲却早已做好了饭等着我们,父亲也在忙着给我们准备带回武汉的东西。

妻子说母亲做的手工馍好吃,吃了母亲蒸的馒头,街面上卖的就感觉味同嚼蜡。为了能让我们吃上手工馒头,几天来母亲起早摸黑不停地蒸,要我们多带些回去。知道母亲舍不得我们离开,因为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上了岁数的老人,大概都希望子女们能经常围在身边吧。

父亲一声不吭地抽着闷烟,蹲在地上不说话。知道他也不希望我们走。可实在是没有办法,那边的生意是小事,女儿还得上学呀。昨天晚上我曾劝母亲,你和父亲要是舍不得我们走,就跟我们一块儿去武汉过年吧。母亲却不肯答应,她说在乡下住惯了,哪儿也不想去。我知道他们离不开这个家,离不开这个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山村。

在武汉的这些年,我们曾接父亲、母亲去住过几次,可每次住不上三天就嚷嚷着要回来,怎样挽留都不行,再住下去恐怕就要生病了。无奈之下,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母亲总说:“城里虽好,没有咱乡下住着踏实。”父亲则说:“生就的坷垃命,享不了这城里的福!人太多,车太多,到处都是楼房马路,让人晕头转向。”特别是冬暖夏凉的空调,住上一天,父亲就会浑身不舒服,他说冬天就得冷,夏天就得热,冬天不冷,夏天不热,那就乱了套。

是的,妻子是武汉一家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她学的专业就是传染病学,毕业后曾在武汉一家医院的传染科上班,后来为了帮助我,在生意最惨的时候,不仅没有一声责怪和抱怨,还拿出了当时家里所有的积蓄,把结婚时买的金首饰也卖了,辞去医院的工作和我一起干,为我吃了不少苦。患难见真情,我曾为此感动得落过泪。因此,我非常尊重她。后来在她的支持下,生意才一天天好了起来。没有她,我绝对没有今天,我对妻子更多的是感激。

“不回武汉了,那甜甜(女儿的乳名)怎么办?她还没有放假哩。店里的生意怎么办?进的年货卖不出去怎么办?”我一口气提出了许多现实问题。

妻子用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说:“非常时期,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妻子哄着哭闹的女儿时,我的微信朋友圈里也传来一条消息,是武汉一个权威部门发布的,通报武汉出现了新型肺炎病例,提醒大家注意防范。

妻子瞪了我一眼,再次用坚定的语气说:“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想不到一向对我言听计从的她,在这件事上竟会好此蛮横。她说的对与错我无法确定,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时间很快过去,关于疫情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形势也一天比一天严峻。后来很多专家都去了武汉,确定这是一个具有传染性的病。

回武汉是没有指望了,这个春节该怎么过呢?

可我转念一想,这也是难得在家的日子,打算去村里再探望一些多年不见的儿时伙伴。可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更让人感到吃惊。王老庄所在的地方政府忽然通知村村封路,一律杜绝外来人员进入各村,严禁村民们外出走亲戚和互相宴请,一律宅在家里实行自我隔离。进入我们王老庄的各个路口全都派人设了卡点,人群不能聚集,车辆严禁通行,去村里拜访小伙伴们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了。

山区的村民们大都是些大大咧咧的性格,遇事不像城里人那么敏感。可如今不一样了,山里人也用上了手机,城里人知道的事情,他们照样知道。所以王老庄也人心惶惶起来,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这哪里是在过年,分明是在过关。

一月二十六日,农历大年初二的晚上,村里的大喇叭忽然响了,传来了村支部书记六哥王国平的声音,他用十分严肃的语气提醒大家出现发烧、咳嗽、乏力、流鼻涕、咽痛、呼吸困难等症状者立即向村委报告。

六哥的话音刚落,又播报了一条令我十分震惊的紧急通知,要求迅速排查从武汉回来的人,还要排查与这些人员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并实行严格的隔离措施。

天啊,我们可是从武汉回来的!

一想到这,我内心就有些恐慌,不由得害怕起来。

王老庄村正确的叫法应该是王老庄组,因村部设在王老庄,所以叫王老庄村。王老庄只有三百多口人,还有另外六个小组共两千余人。这些年,年轻人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常住的都是像母亲和父亲那样的老人,还有一些留守妇女、留守儿童。在外边发展得好的一部分人,大都在城里买了房,孩子也都在那里上学。孝顺一些的,父母本人也愿意的,大都把他们接进了城,平时村里根本就没几个人。尤其像王老庄这样的村民小组,基本上就是一个空壳村,根本不像小时候那样热闹。好歹大家的老房子和祖坟还在这里,外出打工的人不管有多忙,或是在城里安了家,春节都是要赶回来过年的,只有在这个时候,王老庄才是最热闹的。

喇叭里六哥的话音刚落,我急忙翻看手机,想看看事情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手机简直要爆屏,到处都是封村、封路、封城的消息,更有一些特别刺激我的信息反复出现着:彻底排查从武汉回来的人,排查与武汉人有接触的人群。

排查就排查吧,可这大冬天的,万一与我有过接触的人有谁感冒、发烧、咳嗽了,我该怎么对人家解释?恐怕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大喇叭又响了,还是六哥的声音,通知每家每户速派一人去村部领口罩和消毒液,这一下我真的是六神无主了,有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之兆。

口罩和消毒液是二哥王国华领回来的,二哥肯定也想到了什么,所以没打电话就帮我们领回来了。二哥来送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戴着一个大口罩。

一看二哥进门,我惶恐地站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二哥的话似乎给我带来了希望,由于过度紧张,差点都忘记我们已经回来二十多天了。二哥把口罩和消毒液送给我们的时候,妻子拿着体温计走了出来,给我和女儿、妻子自己都测了体温,均在正常值范围。然后又分别给父母测了体温,最后也给二哥测量了一下,大家都没有问题,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父亲忽然开了腔,大声说道:“旧社会的时候有传人的事,那是霍乱、天花、鼠疫之类的东西,人们不也熬过来了吗?现在是什么年代,医疗条件那么好,还怕这个病毒!”说完,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抽着烟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母亲也应声附和着:“哪有那么厉害,看把你吓成啥样子。”

妻子说:“妈,这个病不是开玩笑的,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大家还是小心一点好。”说完又催我赶紧把从武汉回来后的详细情况上报给支书六哥。

我不敢怠慢,急忙打电话把我们回来后的有关情况给六哥说了一遍。六哥没说什么,反倒安慰我们不要紧张,他说:“不是说每一个从武汉回来的人都带病毒,你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不是很正常吗?那就说明你们没有事,安心地待在家里自我隔离就行了。”说完又询问了我们家人的体温、身体状况等,我如实告诉了他。

六哥的一番话,让我和妻子很感动。

令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月二十八日,农历大年初四,上午十点二十分,我无意间翻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我们王老庄王氏家族群里炸开了锅,这个家族群的名字叫“王老庄王氏家族群”,群主是留守在家的一个叫王麻子的人。王麻子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和我一塊上学,但我俩关系并不好。

王麻子五岁时出水痘留下了后遗症, 脸上有许多麻坑坑,虽然他的大名叫王有德,可村里人没几个叫,背地里都叫他王麻子。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次打陀螺比赛王麻子输给了我,气得他一脚把我的陀螺踢飞了,当时年幼不懂事,我骂王麻子不要脸。一听我骂他王麻子,揭了他的短,他捡起一块石头就朝我砸来,我哪里肯饶他,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王麻子个子小,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摁在地上揍了一顿。这事惊动了班主任和校长,把我俩狠狠地批了一顿,才算平息了这场争斗。这件事我很快就忘了,可王麻子却记仇了,再也不理我了。

其实,王麻子心知肚明大家都是这样叫他的,可他却不接受这个现实,大概是“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吧。但那时年幼,哪晓得这个道理?可这家伙个子不大,心眼却多得很,几次我主动向他示好,主动找他说话,他就是瞪着眼不肯理我,一直到初中毕业,王麻子看见我就像仇人。

王麻子上学时贪玩,还有小偷小摸的行为,成绩总是班级倒数,常被学校点名批评。初中毕业后,他就不上了。在村里混荡几年后,跟着他一个表叔学了一年木匠活,因吃不了苦,手艺没学成,又回到村子里。后来也曾和村里的青年外出打过工,可他下不进力气吃不了苦,干不上三个月就回家了。

王麻子的家庭早些年在王老庄算得上富户,父母虽然都是农民,可比其他人脑子活,很早就在镇上开个卤肉铺,生意不错,成了老家镇上的名吃。靠着勤劳和省吃俭用,全村第一家盖起了小洋楼,当时的村里人眼红了好些年。

本来王麻子是姊妹三人中年龄最小的,父母最疼的也是他。两个姐姐出嫁后,父亲王中法准备把镇上的那个卤肉店交给他经营,以便能子承父业,更重要的是大小干个事能让他娶上个好媳妇。可这家伙却不愿干,他觉得在大街上油头油脑地卖卤肉丢人,气得父亲王中法病了一场。

王麻子自小娇生惯养,一家人都宠着他,没吃过什么苦,长大后却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如今他的父母老了,生意早已破落,虽然还勉强支撑着门面,但也只能养家糊口,早已不如从前。

王麻子既不出去打工,也不去镇上帮他父母做生意,整天和一些五郎混鬼喝酒打麻将,有时还去外边寻花问柳,没钱花了就伸手向两位老人要。遇到这样的儿子,谁也没有办法。尽管他家现在的条件还不算太差,可由于名声不好,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三十好几的人了,仍是光棍一条。

王麻子人懒,脑子却不笨,思想上也挺赶潮流。在家里闲着无聊,也仿着邻村的样子,自己当群主建起了一个王氏家族微信群。村子里留守在家会玩手机的人都被他拉进了群,无聊的时候就在群里与人闲聊。后来又扩大了队伍,把在外边打工的人都拉进了群。

村里人不喜欢王麻子,但本能的家族观念和乡情,大家还是都进了这个群,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外打工的人,这个群好像就是王老庄,闲时浏览一下,听听乡音,叙叙家常。

把我拉进家族群的是我二哥王国华,进群后一看群主是王麻子,我就想退出,不是因为小时候有过节,主要是我厌恶像他这样不务正业的男人。孩童时的傻事虽然没有忘却,但到了这个年纪,早已一笑了之,谁还会去计较呢?王麻子却不是这样的人,他仍然记仇。

我刚到武汉的时候,每年春节都要回家过年,有时明明在村子里看见了他,他肯定也看见了我,可每当我准备走过去给他敬烟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故意转身躲开。我知道他还在记恨小时候打架的事,这样的人实在难以相处。邻居都看不下眼了,劝我不要理他。

原本我是用“故乡的云”这个昵称进的群,后来王麻子通知大家都要用真实姓名,便于互相认识。想想也有道理,我二话没说就改成了自己的真名王国海。王麻子肯定知道我在里边,但几年来他几乎和群里的所有人都说过话,可一次也没搭理过我。还好,他并没有把我移出这个群。如果没人在群里直接叫我,我从不主动发言,但每天不管多忙,总要进群里看看乡亲们的聊天话题,慢慢地成了习惯。

接连三条信息发下来,便有人跟帖了。为了今后还要见面,我不愿指名道姓地把群里这些家族人的姓名点出来,只把他们说的话写出来,就用字母代替吧。

a说:“对啊,王国海就是从武汉回来的。”

b说:“他还和我握过手。”

c说:“王国海还给我倒过酒。”

d说:“王国海到过我们家。”

我真想骂这个e,可按辈分我得叫他叔,只好忍了。

一群人一咋呼,接下来便有人跳出来大骂,虽然没提我的名字,但骂的分明是我。

f说得更是绘声绘色,他说我在武汉肯定是做贩卖野生动物生意的,要不然咋能在武汉买起房子,买起车呢?干这行利润大,王国海就是干这个的。

微信群虽然发的是文字,可实名实姓地跟当面说话又有啥区别,只是看不清那一张张可恶的脸而已,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为啥回来?我为啥回来你不知道吗?王帅的婚礼上都见过面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回村是参加婚礼来了?我有个屁阴谋!

我非常清楚,这是王麻子煽风点火故意整我,看来他还真的是旧仇难忘,借着这个机会想要报复我。这一招够狠的。

我回来二十多天了,不仅参加过侄子的婚礼,还真的在村子里转过好几次,串了不少人家的门。在这个非常时期,王麻子提醒大家我是从武汉回来的,让大家离我远点是情有可原的,我完全能够理解和赞同。可你他妈的干吗要用“据群众举报”这个字眼呢,自己编造的东西为啥不敢承认?分明是小人之举。按辈分王麻子我俩是同辈,但不骂他一句我心里憋得慌。

参加侄子婚礼是真,村庄里拜访长辈和儿时伙伴也是真,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带着病毒回来的?再说,我在武汉做的是河南特产生意,咋又变成卖海鲜的了?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何必造这个一下就被揭穿的谣言呢?这不是故意煽动人们的情绪,把我往死里整吗?王麻子啊王麻子,真没想到你这个看似无用的小人,原来竟这么有心计,关键时刻竟能使出这么一招儿,看来我还真的不该小看你。

令我不安的信息还在不停地滚动着。

这个群里共有二百八十六人,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五六十人在发着对我十分不利的指责或质问的信息,有的甚至是恐吓。还有一些人骂着难听的话,虽没涉及祖宗,但骂得很难听,不过这些骂人的人辈分都比我高,同辈或比我辈分低的人,由于是实名,只是瞎嚷嚷,并没有人出来骂。群里的大多数人也许是没看到微信,或许是看到了不愿意发声。

我就这样抱着手机看着等着,想看看大家还要说些什么,心几乎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果那些人再这样炒作下去,那可真的是众怒难犯啊,赶我们出村恐怕是最轻的,说不定还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想想真的很害怕。

妻子在屋里逗女儿玩,母亲和父亲在看电视,父母不会玩微信,当然不在这个群里。妻子也不在群里,这里发生的情况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他们,因为在事情不明了的情况下给他们说,我害怕他们比我还紧张,所以就一个人躲在下屋里看手机。

是的,王海洋确实在武汉打工,他是王中奎二叔的大儿子,经常和女朋友一起到我们店里玩,我们时常见面。

王海洋的这条信息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可以说是一根定海神针。因为他的话最有说服力,村里人也都知道他在武汉打工。春节期间他被隔在武汉没回来,所以他的这条信息起到了“拨乱反正”的作用。

好长时间微信群里一片空白,没有人再跟帖说话了。

又过了大约几分钟,王海洋发来一张他与女朋友的合照,两个人笑得甜蜜蜜的。王海洋的照片刚发出来,又引来了一些在外地打工因疫情没能回來过年的年轻人跟帖,风向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抨击王麻子编造谎言陷害人、吓唬人的,有转发专家讲解防范病毒常识的,有赞美医务工作者、军人和捐款捐物者的。话题一下子转移开来,又有许多人站出来公开替我说话。这些人原来都在潜水,没有跟帖发言,忽然能站出来替我解围,我真的是感激涕零了。

看着一条条催人泪下的话语,感激的泪水涌满了眼眶。我真想对他们大喊一声:“乡亲们,我爱你们。”可我不能,因为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还是不能随便说话的,尽管有这么多人在挺我,但稍有不慎,可能还会引起许多误会,甚至引火烧身。毕竟先前那些攻击我的人并没有出来承认错误。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默默感激着那些可爱的乡亲们。

母亲喊我吃午饭的时候,微信群里已趋于平静,我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边吃饭边把微信群里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大家一阵惊讶之后,埋怨我为什么不早说。

父亲气得满脸通红。

一家人都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催促我立马给六哥打电话。

六哥的话令我感动,但他也接受了我的意见,同意下午带村医到我们家来做检查。

刚放下六哥的电话,没想到大哥忽的一声推开大门,一脚门里一脚外地嚷嚷起来,声音大得震飞了在院里吃食的鸡。

大哥的号叫让我目瞪口呆,连王麻子都没有说出口的话他竟然当着父母和妻子的面吼了出来。我已不是愤怒,而是一下子变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答他。

妻子在一旁显得很尴尬,不停地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女儿吓得赶紧躲到她的怀里。

大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又大声叫道:“你们都看看家族群里怎么说,人家都说他是带着病毒回来的,这还能有假吗?他不是回来成心害我们是干啥哩?王国海你就别再演戏了,你的红包我们不要了,现在就退给你,这钱恐怕也不干净,说不定里边还沾病毒哩!”说完,大哥掏出随身带来的几个红包,啪的一声甩在了桌子上。

做梦也想不到,大灾大难面前,我的亲哥哥竟会变成这个模样。

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侄子王帅、大嫂、二哥、二嫂赶了过来,后来才知道是母亲打电话把他们叫来的。

王帅是个大学生,学的是营销管理,几年来一直在石家庄一家公司做营销主管。不仅有文化,而且见过世面,平时又特别会来事,不像大哥那么狭隘,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给我发信息祝福,在我的心目中,侄子是好样的。

大嫂阴着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妻子和女儿,慌忙把嘴上的口罩向上拉一下,冲着大哥和侄子使了个快快离开的眼色,然后顺手掂起桌子上的那几个红包,拉着大哥神经兮兮地跑了出去。

临出门时,大哥故意把大门甩得很响。

听完村医的话,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村医王天伟给我们一家做了体检后,为了稳定村里人心,六哥又特意在村里大喇叭里公布了我们一家人的检查结果,并通报了我们的健康状况。安慰大家不要过度惊慌。并再次强调,从武汉回来的人只要经检查没有患病,不会对大家的安全有影响。王国海一家经检查合格,大家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了,希望大家不要歧視他们,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有了六哥的肯定,我们的心终于又平静下来,心想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同时也“约法三章”,虽然健康没问题,但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自我隔离,至禁令解除为止。

一月二十九日,农历大年初五,母亲天不亮就起床了,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她要把灶内的柴灰送到门外的小路上,这叫送“穷灰”。我们这一带的农村有个风俗,正月初五被称为“破五”,这天早上各家各户都要早早起来送“穷灰”(也叫送穷神),所谓的送“穷神”,就是把灶内的柴灰弄上一些送到大路上,标志着把“贫穷”送走了,来年会迎来好运。

长大后才知道,这个“穷神”其实就是《封神演义》里姜子牙给他老婆马氏封的神。“破五”也有告别新年的意思,过了这一天,年就算过完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破五”里的这个五,一是指农历正月初五,二是指五穷(智穷、学穷、文穷、命穷、商穷),破五就是破除这“五害”的。村里的年轻人早已不相信这些了,更没人去送什么“穷灰”,他们相信的是过完年就把自己送出去,送出去就能够挣票子,家里就不会穷。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还在送“穷灰”。

我们这里虽然是个小山村,但这些年烧水做饭很多人家都用上了液化气,不过也有许多人不习惯,还在使用烧干柴的那种土灶。我们也曾给母亲买了液化气灶,可她没用几天就不用了,她说用柴火做的饭好吃。因此回到这个小山村,依然能看到袅袅炊烟。

母亲用铁锨铲了柴灰,准备去门外的路上送“穷灰”,开大门时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了。她心想,这门明明是自己昨天晚上从里面用铁条插上的,并没有从外边上锁啊,怎么会打不开呢?就急忙打开右边铁门上的小窗口,想看看到底怎么了。

农村大门现在一般都是铁皮制作的,以前的木门基本绝迹了。铁皮大门右边的一扇开有一个小方洞,装有暗锁,为了安全,人们离家时会把门从里边反锁着。

母亲伸手朝门外摸去,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原来我家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外边锁上了,那把锁很大,把两个门环连在一起锁上了,这绝不是一般小孩子们的恶作剧。

母亲一看出现了这样的事,既着急又害怕,急忙把父亲叫起床。父亲出来伸手一摸,不由得又发了脾气,站在院子里骂了起来。

父亲的叫骂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昨天晚上在手机上看连续剧睡得晚,本打算要睡个懒觉的,不知道父亲这么早为什么在院里骂人,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想到这里,我急忙叫醒妻子,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起了床,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我急忙给二哥王国华打电话,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让他赶快赶过来。

二哥和二嫂结婚后,和父母分开过日子,他们俩都是村里的小学教师。学校离家只有几里地,两个人平时都在村里住。二哥的家离父母居住的老宅子不是很远,十几分钟的时间骑着电动车就赶了过来。

听到二哥说话的声音,我知道他已经到门口了,急忙问他外边到底啥情况。没听到二哥的回话,却听到了他的骂声。想不到一向斯斯文文的二哥也会骂人,而且骂起来还那么凶。没等我们弄明白是咋回事,只听咣的一声震天响,二哥用大铁锤把锁在门上的大铁锁砸开了。是我电话里告诉二哥大门被人从外边锁上了,所以他是有备而来的。

这还算小事,大门两边的墙壁上更是贴了许多手写的标语。总之,每一条内容,都认定我们是从武汉携带病毒回来的“罪人”。

可这些话你对谁解释去?

一切都已经晚了。

父亲已不再骂,蹲在地上抽烟生闷气。

母亲、二哥、妻子,在门外撕扯着那些标语。

妻子没有说话,抬眼看了我两下,那意思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是的,这些人的做法实在太过火了,私自封堵村民的门户是违法行为,法律绝不允许他们这么干,我觉得二哥的话有道理,我们应该报警,以震慑一下这些人的嚣张气焰。

但转念一想,报警是不妥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又是同宗同族的王家人,外村人知道了岂不成了笑话?如果警察查明真相,大过年的把人抓了,以后回村怎么相见?虽然这些人做得太过火,但在这严峻的疫情面前,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能是在警告我们不要随便外出,提醒村民们不要来我家串门吧,我们注意一点就行了。

这样想着,我便劝二哥这件事就算了,咱们清理一下就行了,不用大惊小怪,也不用给警察找麻烦了。大家的心情咱应该理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听我这么说,二哥恢复了平静,不再说什么了。

不知道大哥大嫂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明明我们没有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可他们却不请自到了。

事情过后,我曾问过父亲、母亲、二哥、二嫂,他们都说没有给大哥打过电话,大哥的宅子在村子西头,离老宅比较远,还隔着一条小河,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至今我都弄不明白。

这就是我的亲哥哥,这就是我的亲大嫂。

大哥,我的大哥,你我可是一母同胞啊!

脑子里想了这么多要发泄的话,但我最终没有说出口。

父亲一边骂一边还真的把菜刀抹在了脖子上,也许是刀刃太利,也许是父亲气过了头,脖子上忽然流出了血。

父亲的大义凛然如果是出现在外人面前也许是壮烈的,可偏偏是这样的场景。

小时候父亲是我们的守护神,别看他没文化,不认识几个字,脾气有点暴躁,可每当关键时刻,他都会像老牛护犊般地护着我们。记得七岁那年春节,大哥带着我和二哥在院子里把从外边捡回来的哑炮剥开,把里面的黑色火药倒出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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