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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专题论文篇一
《“美学生活化,生活美学化”》
一、美学与日常生活的渊源
美学是关于审美现象的综合性的人文学科。自美学思想产生至今两千余年来,美学与生活一直有着很深的渊源。
文化研究者们认为,文化的发展大致经历三个时期:口传文化时期、印刷文化时期和电子文化时期。在不同的文化时期,审美与生活由合一到分离,最后再次走向融合。
在口传文化与手写文化前期,审美与生活曾经是混沌一体、不分彼此的。那时审美是生活的一部分,譬如渔猎时代的弓箭既是工具也是心爱的审美艺术品(如果当时有所谓的“审美”观念的话)。审美与生活的界限是模糊的,或者说当时审美还没有从生活中分娩,人的审美意识还萌动在生活实践的母胎中。
譬如中国古代的玉璧以及佩戴的各种美玉,既是当时的审美艺术品,同时也是祭祀用品和某种观念的象征物,具有原始宗教、伦理道德、政治活动的实用意义。即使到了孔子那个时代,审美仍然很难同生活分得那么清,诗、乐、舞,并不是后来人们观念中的纯粹艺术。甚至中古时期(如魏晋)的佛教和石窟壁画、雕像,很难说当初有多少人是带着审美意识把它们当作“艺术品”去塑造的。西方亦如是,古希腊戏剧当初也是酒神节祭祀仪式的一部分。
在手写文化后期,纸张出现了,审美意识逐渐“独立”了,此时审美与生活开始疏远。这对审美艺术的独立发展是一个重大促进,特别是印刷时代的到来,为审美的独立发展提供了可能。此时,它以“精英化”、“贵族化”甚至“神圣化”姿态与“生活”拉开距离,审美被供奉在高高的奥林匹亚山顶上。人们认为,正因为审美与生活不同,它才是审美艺术,而且,似乎离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越远,越是高高在上,就越是好的审美艺术。
与那时的社会状况和精神理念相应,审美活动被认为是高于生活的创造。审美艺术品被认为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产物,是超越凡俗的圣果。审美艺术活动因为是精英者的活动,是人上人的活动,是高雅人的`高雅活动,审美艺术作品也就被看作与凡俗生活不同的高雅、特殊、精贵之物。这样就把审美艺术家与普通人隔离开来,给艺术家戴上天才桂冠。总之,这一时期把美学与生活区别开来,强调美学与生活的距离。
大约从19世纪末2世纪初开始,人们的审美活动逐渐发生变化。最初的苗头是从电影艺术对视觉艺术的张扬开始的。观众欣赏电影的时候,就如同进入生活。电影的出现,预示着美学生活化的开始。尤其是“电子文化时代”的到来,进一步推动人们的美学观念走向“新生代”。在这场美学观念的时代变革中,审美似乎没有了边界,甚至那些低俗的、过去不可能与艺术沾边的“现成物品”,也成了审美艺术品。当加拿大多伦多市安大略省美术馆里收藏着一个普通的、谁家都有的盥洗池,作为一件艺术珍品供人欣赏时;当美国“捆绑粘结”艺术家h·哈蒙德把破布、丙烯酸树脂、石膏粉、木头、泡沫橡皮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捆绑胶粘在一起,创造所谓“女权主义者的艺术”时,具有传统美学观念的人目瞪口呆。
但是,某些具有超前观念的理论家做出解释,说那些把种种“现成物”当作艺术品的人,实际上是在从事一种非常严肃的事业。他们实际上是在扩大或重新创造人们的审美观念,现成物品转换为艺术品的奥秘在于审美态度。在这些理论家那里,任何对象,无论它是人工制品还是自然物,只要对它采取一种审美的态度,它就成为一个审美对象。然而,当什么东西都可以为艺术的时候,艺术也就不成其为艺术了,艺术消失于生活之中或者说与生活融为一体了。
德国著名艺术理论家克劳斯·霍内夫在讨论当代艺术时指出:“在西方世界,不仅人们对当代艺术的一般态度发生了深刻变化,而且艺术本身同时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一变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美学原则几乎完全被抛弃,结果是艺术家们不再感到与社会截然对立。”
在过去审美是一种经验,而现在所有的经验都要成为审美。过去只有少数“精英”才能做“艺术”、玩“艺术”,现在却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可以玩“艺术”。在后现代社会,似乎成千上万的主体突然都说起话来,他们都要求平等,艺术成为了一个众人参与的过程。大地艺术、观念艺术、广告艺术、波普艺术、卡拉ok、各种群众艺术晚会……观众和演员常常合二而一。此时,创作与欣赏的界限消失了,作者与读者的界限消失了,审美与生活的界限消失了,审美活动与现实活动的距离消解了。于是,生活就是美学,美学就是生活,美学与生活再一次走向融合。
二、美学观念转变的原因和基础
美学发展演变的原因极其复杂,然而也有规律可寻。美学的发展不是孤立的,而是与社会生活诸多方面有着密切联系。因此,它的动因既有自身方面的,又有社会方面的。
首先,经济的影响。恩格斯曾说:“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这是从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指出物质生活需要和精神生活需要(包括审美需要)的关系。在物质生活水平高度繁荣之前,自然不会意识到审美活动的重要性。但是,在物质生活水平高度繁荣之后,审美活动的重要性无疑被提上日程。过去是为了“身上衣衫口中食”,现在却是要美化自己、美化生活,通过“生活的美学化”来更大程度地解放自己。此时,人人都开始从美学角度发现自己、开垦自己。其结果导致生活成为一门艺术,或者说被提高为艺术。
其次,市场经济的确立,社会政治民主化进程加剧,对美学的平民化、民主化起了催化作用。在哲学方面,本质主义的解体,现象的多样性被重视,多元思维的建立等,也对美学观念的转型产生影响。尤其是后现代哲学对主体的解构,更为美学观念中的民主化、平民化及美学与生活的贴近和同一提供了理论前提。此外,艺术的自我消解,自然美、社会美的相应崛起,也使传统美学以“艺术”来抵御生活这一带有明显局限性的美学观念遭到质疑。
不难想象,既然“艺术”本身已经自我消解,那么,精英审美对于通俗审美的排斥也就成为了不可能,审美与生活的同一也就顺理成章了。从社会角度看,生活美是始终存在的,只是在古典美学时期,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分工,造成了物质享受与精神享受的分离,美被从艺术的角度加以强化。进入当代社会,由于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日益融合,生活美由隐而显,也是必然的。从劳动过程看,在古典美学时期,人们往往更重视精神产品,轻视物质产品,劳动过程也被区别为“动脑”和“动手”两部分;而在当代社会,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逐渐合一,同样也导致了“动手”的魅力。
最后,技术的美被发现。从技术层面上看,电视转播、互联网等的出现,空间距离以及中心与边缘的区别几乎不复存在。伯恩海姆说:“计算机最深刻的美学意义在于,它迫使我们怀疑古典的审美艺术观和现实观。”人们已经注意到,日常生活正日益显示出与艺术条件的同一性。在古典美学时代,由于以文字为基本媒介,作者与对象、读者与作品需要通过文字的转换联系,需要借助于思维、理解、想象而完成创作或接受,审美可以从日常生活中分离出来。
而在电子文化时代,由于电子媒介的作用,作者与对象、读者与作品之间的联系由间接性变为直接性。它们有时直接合二而一,混为一体。读者简直用不着思维、用不着理解、用不着想象,直接感受就是,直接看、直接听就是。由于电子媒介的存在,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不清。在审美上,现实与影像也处于新的关系中,你去裁缝店做衣服,可以先在计算机屏幕上逼真地做出衣服的样子,顾客还可以参与设计,这种非现实的虚拟图像,可以丝毫不差地转换为现实。这样,古典艺术那种从外面去认识或把握现实的状况被取消,艺术活动本身就是现实自身的活动。于是,艺术再也不像古典时代那样神圣、神秘和永恒,那样具有唯一性。机械制作、大量复制、随身听……把创作和欣赏带入了新的境界。这样,就把审美体验与生命体验联系起来,美学与生活的距离就此泯灭。
三、美学生活化的发展前景
“美学生活化,生活美学化”,作为一个突出的带有世界性和时代性的现象,无疑体现出美学发展的一般规律和时代内涵。但由于日常生活中审美意识的多样性、复杂性很难对其做出准确的价值判断。下面从正负两方面价值取向谈一谈初步看法。
首先,从积极方面看,审美植根于日常生活,对张扬个性、解放思想、加强民主等人性的重构具有重要意义。它有利于人们追求个性解放,彰显自我,丰富和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需求。“美学生活化”更新了原有的日常生活内容,彻底打破了中国传统生活方式的封闭性,激发了大众强烈的参与愿望和体验的热情,拓宽了人们的生存空间,丰富了人们的业余生活。它的传播与普及,引导人们树立起科学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态度,促使其朝着健康、文明的方向发展。
另外,“美学的生活化”还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于文化市场,极大地提高了文化生产能力、文化生产手段的效能和文化产品的数量和水平,从而使高雅审美大量进入寻常百姓家,有了越来越多的市场和受众。由于“美学生活化”演绎的世俗神话让大众含蓄地解放自己心中的无意识冲动,使人们在轻松幽默中发现小人物大世界,让普通人觉得自己的生活同样充满了惊喜和阳光,并且打破了精英审美对审美意识的垄断,消除了审美特权,促使主流审美、精英审美都在各自的现实实践中寻找并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其次,从消极方面看,靠市场机制的运作来进行审美产品的生产、制作、流通和消费并实现生产者的商业利润,这种商品性特征改变了传统审美文化的传播方式,使审美活动披上了一层经济的外衣。传统美学的权威性、崇高性和严肃性逐渐被庸俗性、娱乐性和消费性所取代。其审美内容往往平面化、无深度。有的为了迎合大众趣味,把平庸化的东西奉为新潮,而深刻、崇高的东西反倒显得落伍,从而导致一种“媚俗”的倾向。
外来审美文化中还有不少色情、暴力以及俗不可耐的广告语等文化垃圾的存在,严重影响着人们的生活,特别是对于缺乏判断力的青年一代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另外,像电影、电视之类通过画面来显示意义,观众完全处于被动地位,思考的可能性受限,使观众更容易受到表面逼真性的蒙蔽。现实的状况也让我们不能否认,由于过多地关注人生快乐与轻松,缺乏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理想,使美成为点缀、成为装饰、成为广告、成为大众情人,美就这样被污染了,这是我们应该时刻警惕的。
总之,“美学生活化,生活美学化”这一审美文化现象,还处在动态的发展变化之中,其长处与短处并存。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初衷和目的是积极的。美学的目的就是用真、善、美去娱人,至于它涉及现实功利关系,实在不是其本意。在审美艺术的仿真能力被现代技术超越的情况下,审美艺术的社会和认识功能只能是以前少数人所规范和垄断的传统审美艺术形式的消解。工业化使原来那种少数人垄断的知识霸权和资本利益服务的传统审美艺术形式转变为新的审美艺术。
在当今世界一体化的语境下,一个国家的审美意识的发展,必然会受到其它国家的影响。因此,我们要与时俱进,保持清醒的头脑,批判地吸收有利于本国美学发展的审美意识。同时,我们还应该融入到这个全球共同创造和享受的审美意识形态中,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着眼于融合与创造,将精英审美和大众审美结合起来,在两者共存的前提下共同发展,不断创新。
参考文献:
[1] 克劳斯·霍内夫:《当代艺术》,江苏美术出版社,1995年。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
[3] 汤因比等,王治河译:《艺术的未来》,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
美学专题论文篇二
一、什么是美
我们都会问美是什么?美的概念是什么?首先我们可以将美定义为是相对主体人而言的,是能使人们心融意畅、积极向上的一种现象。这种心融意畅的精神心理状态就是美的感觉既美感。从他们字面意义定义为是研究美、美感的科学。在长久历史的演变中,人们也尝试着逐渐主动地去认识、去捕捉和研究这种能使自我升华的感觉。随之也出现了以人类审美意识为集中体现的艺术,而在此基础上也开始出现了艺术的理论、审美经验的考察以及审美心理学的探讨,同时也有美学家重视对美的哲学思考。美学是在社会的物质生活与精神文化生活的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虽然他的思想产生和形成出现很早,是近代科学发展的产物。最早出现运用美学这个术语的是被称为“美学之父”的德国理性主义者鲍姆嘉通,而对于美学研究对象问题,我们可以理解有:其一:认为美学对象其实就是在研究美,即是研究感性认识的完美,而我们认为所谓感性认识的完美,一方面是指寓杂多于整一,整体与部分协调一致的意思,另一方面是指意象的明晰生动;其二:黑格尔认为,美学的对象是研究美的的艺术。
二、美的本质
美的本质与人的本质和生活的本质有着密切的联系,即所谓美来源于生活,自然,马克思曾说:“自由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类的特征,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从人和自然的关系,分析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是自由创造的主体,从另一个方面分析,即人不是一个单一的固有抽象物,而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美的本质在于纯客观性,客体的形式是否符合一定的比例、数量是否和谐,事物的纯自然属性,外在形式去定义美。另外是否认客观现实的存在,认为精神是世界的本源,心灵涵盖了一切,自然否定了外在的美,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只有心灵,理念才是真实的。自由创造基础上的美有着其外在的形式,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总是有意识的去追求这种“形式”以至于后来我们看到这样的“形式”便有了美感,从而也变成了具有一定代表意味的美的符号。
三、美的产生
美的产生是以人类对真的认识和掌握为前提,在对外部世界的实践中,实现了以功利为目的,即在善的基础上,肯定了人自由创造的生动形象才可能有美的出现。美的产生有着极其漫长的历史演变、发展阶段的复杂过程。美产生于劳动,是内容和形式的协调统一,它直接呈现出对象的感性形式,其中凝聚着人的劳动创造,这些形式标志了人的智慧、力量、灵巧,因此唤起了人们的喜悦而后成为美的事物。人类首先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了实用价值,是由于人们的劳动先解决了人们在物质生活中的迫切需要,这是人类生存的基础。由此可以得出人们要先在满足物质生活需要的基础上,然后才能提出精神生活的需要,人类最初进行生产并不是为了创造美,也以此设创造美的对象,美和实用是相结合的。
从石器的造型看美的产生距今四五十万年的旧石器时代,当时的猿人使用的打制石器,从外形的特征、加工的方法看都留下了明显的人的实用目的。山顶洞人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先是出现的是钻孔和磨制技术,后是装饰品的出现,相应这些器物反映了原始人类在解决物质生活需要的基础上发展审美要求。新石器时代的石器大多是磨制的,其特征最早是刃部磨光,后来则是通体磨光,不但实用效能提高,且在形式的特征上也更加明显。
从古代“美”字的含义看美的产生中国古代对“美”的解释一种为大羊为美,即所谓的“美善同意”说明美的事物起初是和实用相结合。另一种解释,则是不同意大羊为美的看法,认为美和羊没有关系,“美”字是表现人的形象,从美字的初文来看,是表现一个人头插雉尾正手舞足蹈,而持有这种看法的人认为美字上体现了美和人体,美和装饰,美和艺术的关系。
参考文献:
[1]杨辛,甘霖.美学原理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美学专题论文篇三
南朝文人对于语言形式非常讲究,对于句子的形态也非常重视,这表明南朝的文学创作和思想等具有追求形式的主要特点。由于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从齐梁、隋唐到近代,文人们对于南北朝时期的文学一直是持批评态度,认为其缺乏内涵,过于追求形式。当前,学界对于文体及语言形式逐渐重视,对于文学本体意识也开始了重新审视,认为南北朝时期的形式主义文学主要是由当时的哲学、语言学所决定的。当时,玄学盛行,佛教在中原本土化,儒家哲学逐渐遭到颠覆,导致了很多文人开始汉译佛经,重建经典,清谈玄理促使文士空前重视语言。“文”“笔”之辩,“四声”在创作中的运用等,标志着经学的载道、史学的叙述等功能从文学中分离出去,语言的审美功能、文学的本体得以澄清,形成了文学为“言之业”的观念。这必然以理念和经验的方式影响当时和后来,促进了诗、赋、文的创作与批评方面的形式美学传统的形成。
一、南朝文学形式主义美学风格的哲学基础
南朝文人追求形式主义美学这一现象的产生及其发展是与当时的哲学思想变革密不可分的。玄学的出现及其在思维上的语言策略,南朝后期儒、玄、佛的合流趋势,佛经翻译等对语言和文体的探索之风产生了重要影响。
东晋南北朝时期,社会哲学思潮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先秦文学开始,一般以儒家为主,其哲学思想注重社会实践,而玄学具有形而上学的特点,社会中的很多规范和秩序都受到了质疑,终极性问题也不断凸显。东汉末年,建安文学主要是对具体的生活实践进行表现;到了南朝时期,文人们对于宇宙万物和社会伦常等问题不再关注,而是转而谈论宇宙本源等虚无的东西,主要是对抽象的事物进行关注。这样一种具有形而上学特点的风气,导致人们对表达思想的工具,即语言,开始了重新审视。
东晋南北朝时期,由于战乱频繁,政权更替频繁,文人的思想较为活跃,“乱世之佛学、治世之道家”得到了体现,儒学逐渐被玄学所取代。文人从关心群体、关注共性开始转向关心个人,人们从两汉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治泥淖中抽身出来,不只是关心经学,还关注其他领域的知识,因此,南北朝时期的文学、艺术和史学等取得了重大进展,在农、工、数学等方面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一时期,玄学家对于传统经典进行了重新的诠释,文人在对儒家、道家和佛家等思想的批判中逐渐发展语言逻辑思辨能力,把语言从已经僵化的形式与内容中解放出来,使之成为认识世界与自身的重要媒介。玄学家们正是借助于这一媒介,对传统经典进行重新解读,促使传统的哲学观发生了彻底的转变。玄学发展到后期,不再重视谈论的具体内容,而只在意于语言形式。
东晋之后,佛教本土化,文人开始在礼教和性情中挣扎。宋齐梁陈的很多君王大力支持玄学和佛教,并且将玄学提升至与儒家学说一样重要的地位,谢灵运、沈约、王融等文人也积极地推崇此举,并在对佛经进行汉译的过程中,采用了汉文学形式,即采用五言或者七言等,使得佛经吟唱时更加具有韵律感,体现出了一定的美学价值。另外,文人们采用“语言”这一方式来表达世界本体,对“有无”“形神”等命题进行逻辑推论,使得语言功能分化,语言形式界定明确,语言形式主义开始主导文学。沈约、王融、刘勰、钟嵘等文学家甚至将文学语言形式的变化作为对当时文学进行考察的尺度,从而形成了新的文学观念。
二、形式美学观照下的文学观和语言观
南朝哲学思维的语言策略,迫使文人在创作中对语言的表现功能进行不断发掘。由于受到秦汉文学创作经验积累和玄学思辨、佛经转译等风气的影响,南朝文人对语言、社会文化和思想感情表达都有充分认识。玄学、佛家等都认为语言是一种表达手段,意的表达只能利用语言,对语言的重视程度很高。欧阳建的《言尽意论》就充分论述了语言和思想互相依赖的主要关系,认为两者之间不能分割。到了南朝后期,佛教盛行,僧人和文人都崇尚对语言问题的谈论,例如《梵汉译经同异记》就充分体现在实践中语言运用的重要性。
无论是文学观还是语言观,南朝文学形式主义都非常明显。第一,文学为言之业。也就是说,要想对文学进行创新,就必须对语言进行创新。南齐张融的《海赋序》就认为文学语言的作用是能够给情感提供一种表达形式,作家之所以创作就是要对情感进行抒发,并保证表现形式的适当化,语言形式是文学本体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第二,语言形式创新在文体创新中起着关键的作用。由于受到玄学和佛教的语言表达方式的影响,文人善于创造新式文体。刘勰曾经批评南朝文人一味地在文学语言形式上进行创新。由此可以看出,近代文人在文体上的创新主要是在语言姿态、体式等方面的创新,例如对句子进行倒装等,往往追求句法结构能够伸缩自如,具有一定的灵活性。这主要是因为长时间对佛经进行翻译从而在文体上受到启发。刘勰对语言形式和内容的重要性也进行了肯定,这和南朝文学本体观念逐渐清晰化的背景是相吻合的。第三,诗、赋、骈文等语言方面,主要追求一种对仗工整的修辞效果,语言具有对偶的特点,追求对仗美。这是对楚辞风格的借鉴。另外,南朝文人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多应用修辞,句子中的语序和词序可以自由、灵活调整,不做统一规定,但对节奏要求非常高,对语言本身所具有的音乐性也有强烈的要求,即要保证在朗诵的过程中能够朗朗上口。正是因为所追求的这种表达效果,所以显示出句型模式较为丰富。南朝的文学是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形成的,所以在文学语言方面具有非常浓厚的实践特色,不论文章的篇法还是句法,都具有一定的规范性。这正是南朝文学形式美的特点。
三、形式主义美学追求在文学创作中的实践
对文学语言形式的探索是南朝文人创作的主要特点。很多文人认为,这种形式主义导致了文学作品内容太过于空洞,只是在形式上进行简单的堆砌。这种观点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不够全面。在南朝社会中,还有部分文人的作品在字句本身形式上的追求其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超越前人,所以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们往往花费了很多精力追求艺术形式上的革新。形式主义导致在南朝社会中掀起了一股追求艺术创新和境界提升的潮流。在近体诗中,南朝诗歌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特别是齐梁时期诗歌的格律化和骈偶化等在近体诗的发展中起到了奠基的作用。《文心雕龙》对辞赋文体风格进行阐述,认为辞赋主要是传达出物体本身可以抒发的情怀,并且在语言的表述上要华丽与精巧。部分学者认为,到了南朝,辞赋只是片面追求形式,在抒情方面不足,这是不准确的。南朝一些文学作品在状物抒情方面非常细腻,用情之深切程度明显超越班固、三曹等人。南朝文学在体制形式上也和前朝不同,逐渐走向精妙,之前在思想上和体制上文学难以摆脱经道的影响。徐师曾、王芑孙、程廷祚等都对南朝文学提出了批评,但这些批评也恰恰从反面说明了在南朝辞赋创作中,当时文人在语言表达形式上的竭尽全力和勇于创新是值得赞许的。
在变通的形式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南朝辞赋相比魏晋时期,其文学境界取得了一定的提升,艺术感染力也有大幅度的提高,抒情的小辞开始诗化、开始追求意境等。这不是偶然形成的,是在当时追求形式主义思潮的背景下逐渐形成的。目前,文学在审美上呈现出标准多元化的趋势,文学研究也和时代发展逐渐联系起来。所以在对南朝的形式主义美学追求进行评价时,不能片面和孤立,要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联系当时的社会生活和政治背景来进行研究。因为在审美过程中,人们最为重视的是文学的形式。南朝文学虽然过于追求形式美,但是对后人艺术形式创新具有非常重大的启示作用。
四、追求形式美对文体探索的影响
南朝文学对形式美的`追求还表现在对文体研究的重视。南朝很多文人都致力于对文体的研究,这不仅是文体逐渐丰富导致的,还是南朝佛经翻译影响的结果。对文体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对文体进行分类。例如《文选》将文体分为三十七类,《文心雕龙》将文体分为三十五类,相比于曹丕的《典论·论文》,分类更加完善。第二,文体特征研究更加深入。其中,《文心雕龙》成就最大。不仅如此,还出现了一些对某文体专论的书籍。例如《诗品》,不仅对文体的共时性进行研究,还对文体之间的异同进行研究。这些论著具有一定的先进性,和当前的文体学核心内容具有相似性。第三,对文体语言风格的描述更加清晰,对创作规律有非常系统的总结。南朝的钟嵘和刘勰等都追求文质兼备,注重文采和风骨的结合。另外,萧统、萧纲等虽然非常重视文采,主张“诗赋欲丽”,但他们均强调文质兼备的批评标准。文学批评中“诗赋欲丽”之说来自于曹丕,在南朝成为文学批评中的主流话语。西晋以来的译经文体理论到南朝时期达到了巅峰,在文坛上也出现了很多流派,比如趋新、守旧和折衷三派,分别以萧纲、萧衍和刘勰为代表。除此之外,对新文体也非常关注,十分重视诗歌的表现艺术,新体诗逐步出现。
五、形式批评范畴的建立
南朝形式主义美学倾向还表现在文学批评方面,在不割裂形式和社会文化的基础上,对文学语言形式更加重视,这和西方割裂社会、孤立分析问题的文学批评方法是不同的。首先,建立了释名彰义、原始表末、敷理举统、考镜源流的文体研究模式;其次,形成了以句法为核心的文体批评标准;再次,树立了以语言形式为标准的文学和其他题材的观念。总体说来,在南朝文人的认知审美活动中,对形式非常看重,因为形式是对内容最直观的表达,文学作品的语言形式、结构是文学作品的本体显现。这就表明,南朝文学批评思想有意对形式进行突显。
六、结语
南朝时期形式主义文学思潮的形成实质上是由当时哲学思想剧变所引起的。正值五胡乱华之际,南朝偏安一隅,在社会阅历上不足,只有对形式进行研究。另外,魏晋时期的正始文学及南朝门阀制度等也有一定的影响,这些都引发了对语言功能的自觉意识,具体表现为在诗词歌赋等方面出现的骈偶化和格律化等形式主义美学特征,导致了文学的语言素质被充分地呈现出来,文学本体逐渐得到了确定。俄国形式主义代表人物罗曼·雅各布逊曾经说过:“‘形式主义’这种说法造成一种一成不变、完美的教条的错觉,这个含糊不清和令人不解的标签,是那些对分析语言的诗歌功能进行诋毁的人提出的。”因此,南朝形式主义文学思想是具有自身的价值的,不应该对其进行简单的否定。
美学专题论文篇四
创新期待就是学生突破定向期待下的创新事业,其能够帮助学生获得对作品的独到见解,充分发挥学生作为阅读主体的核心地位。因此在高中语文教学中教师应该大力提倡学生个性化阅读,强调学生在阅读过程中的个性化体验,鼓励学生就自己对作品的理解进行发言。例如在高中语文苏教版《荷塘月色》一文的教学中,教师对让学生纷纷说出作者想要表现深层含义。有的学生认为作者笔下的荷塘月色是对当时苦闷政治环境下文人的无奈的宣泄;有的学生认为作品只是表达了作者喜爱大自然美好景色的情绪,即使在黑暗的政治环境下依然能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二、进行反思性阅读
阅读是读者对文学作品的再次见解,是读者对作品的全新创造。接受美学理论将读者的阅读过程分为三个递进阶层。
1)初级阅读阶段,即为读者将作品中的文字转换为脑海中的具象,是开始审美体验的出示过程。
2)反思性阐释,即为逻辑问答,通过逻辑顺序开展问答方式。
3)哲学阐释阶段,。读者开始期待与作品有结构性碰撞,读者的期待视野与作品视野开始产生交汇。这一理论肯定了读者的核心地位,但是有容易忽略作品的基本性,走向绝对读者中心论。因此教师在高中语文教学中应该引导学生在阅读作品时要从整体结构上对文章进行把握,不能初尝浅读就得出结论。
三、充分利用文本召唤结构
文本召唤结构即为作品的未定性与空白之处。这里所指的空白是作品中没有明确指出的部分。正是由于文本召唤结构的存在才能够吸引读者,通过设计悬念来引导读者在阅读中体会作者的最终的意味。未定性与空白是读者对作品的反映,也是学生个性所在。教师在进行高中语文教学时要避免细节逻辑条理清晰的讲解,这样会阻碍学生的创造性阅读。教师应该引导学生进入作品中,起到引导和点拨的作用,让学生寻找到作品中的空白处和未定性,再充分利用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来填补空白。例如在高中语文苏教版《项链》一文中,开篇作者提到“她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这句话中包含着明显的“空白”之处。“也”字的出现表示着她与其他富有的姑娘一样,有着花容月貌,她有资本过着奢华的生活;这一“也”字充分展现了她的委屈和无奈。作者灵活运用了“也”字不仅仅揭示了姑娘的内心世界,还将讽刺的矛头指向了悲剧的社会环境。教师通过文本召唤结构来进行高中语文阅读教学不单单能够激发学生的想象力和思维能力,还能够帮助学生更加深刻的体会作品的深刻含义。将接受美学理论应用在高中语文阅读教学中能够帮助教师运用科学的理论来指导学生有目的的阅读,在阅读过程中体现学生的学习主体观点,展现自我个性的魅力。教师在应用接受美学理论时还应该与学生的实际情况结合,灵活使用,机动调整,以便最大程度的发挥接受美学理论在高中语文阅读教学中的作用。
美学专题论文篇五
对于《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这一实验性质的舞蹈作品而言,单纯的技艺呈现、叙事再现、情感表现都已经远远不能餍足其探索的野心,对于舞蹈本体的智性叩问才是关切所在。叩问的钥匙与津梁就在于“即现”这一概念,全场舞蹈水银泄地般由这一中心播散开去;而在自由跃动的舞台表现最终汇聚浮现的,却又是“即现”这一理念。
严格来说,“即现”并非是既有的理论术语,依照编导万素所提示的创作理念,其中蕴含着中与西、传统与现代两套思想资源,一是中国古典的“气韵生动”的美学思想,与生生不息、连绵不绝的天地之气俯仰相依,如云出岫,流转无定,如雁过寒塘、物来即现,打破本质与现象、潜在与呈现的分隔,物我不隔、理事合一;二是力图通过舞蹈的自发呈现来展开对于潜意识的探索,而这一理论则可以归之于柏格森-弗洛伊德-德勒兹一路,对于在时间绵延之中展开的意识的直觉观审,而这一观审将直接即现于身体,在这一直接呈现之中摈除分析性的理性省察,从而打开人之内面的幽暗大陆。而整场舞蹈作品也多头进发,从不同的维度较为饱满地展开与呈现了对于舞蹈“即现”的探索。
一、古典与现代:“即现”舞蹈的文本细读
作品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展开了舞蹈“即现”的古典维度与时间向量。随着中国古典名曲《春江花月夜》的优美而富丽的乐声,各位舞者展开“类古典”的舞蹈呈现。在此称为“类古典”,是因为在舞蹈编创之中打破了现代古典舞编排所要求的格套与程式,而以内设结构点的方法来赋予舞者更大自由,在结构点之外的舞蹈部分将由舞者自由发挥,从而在一种古典舞的。姿态中展开着现代舞的理念。而在这一部分的舞蹈之中,由于结构点的内设,形塑了区别于后两场相对节制的古典风格。这首先体现在这场舞蹈存在着明确的中心,当台上的舞者翩翩起舞时,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全场的焦点也是落于某个单个舞者的舞蹈表现之上的,就如同乐曲的一个个单独的音符,通过舞者与舞者之间的相互呼应、承相接递呈现出了绵延的时间感。单个舞者的舞蹈呈现强调了古典的舞蹈训练所要求的翩跹顾影、似身有坠物等要求,而在群舞时又能如传统行草一般呼应勾带、依势而动,从而舞蹈整体呈现出气韵生动的传统美学风貌。通过舞者或单独、或成对、或结队,在舞台的左右两侧自此向彼、如云出岫般翩跹流转,营造出夜月春江“滟滟随波千万里”的婉转畅快。如果说第一部分的《春江花月夜》试图探索舞蹈“即现”的古典维度与时间向量,而第二部分的舞蹈《多重艺术的融合》则更多征用了西方思想资源,探索“即现”舞蹈的空间维度。首先在第一小节的舞蹈中,在舞台左侧安置着即兴的吉他伴奏,而舞台右侧则是沙画艺术家在进行即兴的沙画创作,沙画被投影在幕布背景上。前景上是昆曲表演者抑扬婉转地唱起《牡丹亭》中“游园惊梦”的著名选段,随着曲词,背景幕布的沙画上呈现出曲院风荷、亭台楼阁,转眼之间又化为美人笑靥。同时,随着昆曲声音暂歇,在舞台的后景上年轻的舞者穿着各色纯色的小丑服登台,每位舞者不仅被分配了一种色彩,同时仿佛也被指定了一个音符,各位舞者唱起属于自己的那个音符,但组成的却不是一首和谐乐曲,而更像是对原先的昆曲的反讽,众位舞者唱毕,由此展开舞蹈。
在舞台空间之上,左侧的吉他弹奏,右侧的沙画表演,前景的昆曲演唱,后景的即兴舞蹈,以及背景幕布的沙画投影,都承载着观众的目光焦点,都可以作为舞台的中心。原来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所构筑的线性的、历时的、绵延的舞台结构被打破,呈现出后现代的多中心、平面化、反讽性、拼贴化的整体风貌。这些舞台中心无法用一个单一的逻辑结构贯通起来,后景的即兴舞蹈会上前围绕在昆曲表演者与沙画艺术家周围,仿佛在询问、仿佛在观看又仿佛在展示,共同演出一场意义未明的默剧。这一幕意义未明的默剧,包括倏忽而逝的沙画、古典韵味的昆曲与前卫而晦涩的即兴表演,以及疏落随性的伴奏,这一切都从日常生活之中,从既往的舞蹈程式中抽离出来,通过凝缩、象征、润饰与移置,展现了一场弗洛伊德式的梦境。如编导万素所言,这场实验舞蹈作品的探索目的之一是“运用心理意识的潜在性,从而唤起身心言说的条件”,在潜意识的挖掘中呈现“即现”舞蹈。而《多重艺术的融合》的第二小节,将这种对于潜意识的挖掘引向深入。
当这一幕舞蹈开始时,昆曲声歇,沙画艺术家也停止了作画,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幅彩色画作,仿佛稚童随手所作的蜡笔画。随即舞者上台,或手持箱子,或扫把、或皮球、或长棍,甚或推上了下面装了滑轮的白色的塑料牛像。每位舞者都各行其是,这些日常器具被摒除了日常的功用,桌子不用于摆放,而是被竖立起来,扫把拍打着皮球,不明所以的塑料白牛穿插在即兴表演的舞者当中。虽然舞台上的其他即兴艺术创作暂歇,但是舞台上的每个自行其是的舞者都成为了中心,这些共时的中心无法被编织到历时的连贯叙事中去,观众们目瞪口呆。舞者多彩的服装,各色的器具,无意义亦无目的的行动遍布了舞台,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疯狂谵妄,却又如此缤纷多彩、稚趣盎然,难以言喻的迷人,仿佛是希罗尼穆斯·博斯(hieronymusbosch)的绘画《尘世乐园》的舞蹈复现。而福柯对于这位画出了《圣安东尼的诱惑》与《愚人船》的画家独寄心香,认为其展示了人之意识底层中的疯癫谵妄,这样一种晦暗而无序的状态,固然是明晰精神的对立面,但同时它也催化出一种表象之下的真实,让人们对于自身和周遭的世界有更深入的了解。而这一幕舞蹈对于“潜意识”的开掘,也恰与之相似。而第三部分《青春不羁》则从另一个角度打开舞蹈“即现”的可能,在这一幕中,舞者呈现的不再是《春江花月夜》中那个承载着传统美学观念的文化意义上的自我,也不是《多重艺术的融合》中开掘着潜意识的精神分析意义上的自我,而就是作为北京舞蹈学院编导系级中国舞班成员在青春进行时中的自我,表达着某种个体在粗暴轻浮的社会规训之下晦涩难言的青春体验。
这一场舞蹈在仿佛上级对于下级的严厉粗鲁的训斥声中拉开了帷幕,随后训斥声歇,舞台漆黑一片,顶上悬挂有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灯笼,仿佛一排幽暗的星辰,星辰缓缓落下。灯光渐起但舞台依旧幽暗,这时《春之祭》阴郁而神秘的乐曲声奏响,舞者身着稚趣的纯色小丑服,却带着象征成人世界的领带,开始翩翩起舞。在幽暗之中,这一切就似乎是在森林之中的原始祭仪,遍布了隐晦的秘密。突然《春之祭》乐声停止,换为刘欢的《重头再来》,同时灯光大亮,而舞者的舞蹈表现也由阴沉节制化为热烈开朗。但随即这样的励志歌曲也止歇,《春之祭》复又响起,灯光复又幽暗。在《春之祭》的片段与中国流行歌曲之间(如《重头再来》《时间都去哪儿了》等励志青春题材)的切换之中,舞蹈鲜明地呈现出充满张力的两种样态,表现着青春的“暗面”与“明面”,前者或许隐喻着青春的本己体验,它是私人性质,是隐没在黑暗之中的,是残酷的,而后者则是一种青春之歌式的昂扬明朗、励志奋斗。就舞台呈现来看,这幕舞蹈无疑侧重于前者,“暗面”的舞蹈与音乐极其富于质感,使得夹杂其间的“明面”舞蹈如同偶尔略过幽暗池塘的天光云影,显得虚幻而轻浮,反衬得这些流行歌曲的励志话语如同廉价的成功学套话。如果用拉康的术语来说,青春的“暗面”是一种实在界(thereal)体验,而“明面”则属于象征界(thesymbolic),象征界试图以语言、以大词(如大写的“青春”、励志、奋斗、重头再来等)来将实在界残酷的青春体验叙述为励志故事,但却永远无法穿透与包裹这一实在界体验。而这帮年轻舞者或许通过这一舞蹈呈现告诉我们,青春不是初夏,而是一场春寒,是在冬末春初冰冷冻雨中的抽枝发芽。最后,象征成人世界的规训与权力的训斥声再次从天而降,舞者们纷纷倒下、相与枕藉,青春散场,幽暗的大星复又返回天际。
二、艺术与智性:“即现”舞蹈的历史自觉
总体来说,万素编导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无疑是一次成功的舞蹈探索与实验。在层累了“技巧的舞蹈”、“再现的舞蹈”、“表现的舞蹈”诸层面的同时,又以“智性的舞蹈”来将之加以统和。也即这场舞蹈中无疑有着技巧的层面(无论是训练、编排或是演出的技巧),有再现的层面(无论是以叙事、象征或是讽寓的方式来再现),有表现的层面(无论是对显意识感受或是潜意识图景的表现),但又与这些层面都拉开距离,以断裂的姿态来对舞蹈本身展开反思,自觉地以舞蹈呈现来思考与探索属于舞蹈本体层面的问题,从而使得整场舞蹈呈现出一种智性质感。
这些层累于这场舞蹈作品中的共时层面,其实也是历时的艺术史与舞蹈史发展的诸阶段,而回向自身、对于本体展开智性反思正是艺术的一种现代自觉。对此,不妨从黑格尔、丹托对于艺术发展阶段的论述开始。在黑格尔唯心哲学体系的宏大叙事,其主线即是精神(geist)由“自为”走向“自觉”,当精神发现自身即是世界,世界复又是自身的时候,历史便走向了终结。而艺术、宗教、哲学则是这一历程的最高阶段,也即绝对精神的阶段。随着精神内容的逐渐扩充、明晰与自觉,客观物质形式逐渐褪去,精神经历了原始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并在浪漫型艺术中,走向无限的绝对精神已经不再满足于艺术有限的感性形象,从而转入以宗教的情绪与观念来呈现与表达,最终走向哲学的自由思考,并在哲学的自由思考之中,精神实现了最终的自觉。
丹托将黑格尔精神发展历程,缩放到艺术发展阶段的叙事中,故事的主角不再是黑格尔式的精神,艺术也不再是精神的自觉之旅中的一段路程,而是艺术成为故事的主角,展开这一由自为向着自觉的过程。当艺术不再以摹仿再现外在事物,或是表现传达情绪感受来作为自己的目标,甚至也不再只关注于自身的形式层面,而是直接对观念层面的艺术本体、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直接发出探问时,艺术便真正具有了自我意识,实现了自觉。当杜尚为小便壶签名并且命名为《泉》时,当安迪·沃霍尔将日常的布里洛盒子放进艺术馆的陈列厅中时,这些艺术品无疑无法以传统表现性艺术或再现性艺术的评价__标准来衡量,它们甚至也超越了盛期现代主义(highlymodernism)对于艺术形式层面的关注,而是开始探索何为艺术、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究竟在哪里等理论问题。正如丹托所言,“一旦艺术自身提出了真正形式的哲学问题——即艺术品与真实物之间的差异问题——历史就结束了”。而在舞蹈史之中也有着相似的脉络,如彭锋就依照舞蹈美学思想与艺术实践的范式转换,将之分为以原始乐舞为代表的娱乐性舞蹈、以动作芭蕾为代表的再现性舞蹈、以古典与新古典芭蕾为代表的形式性舞蹈、以现代舞为代表的表现性舞蹈,以及以后现代的观念性舞蹈。其中值得指出的是,这样的划分中,“舞蹈艺术中的形式主义更接近视觉艺术中的唯美主义而非形式主义,而视觉艺术中的形式主义更接近舞蹈艺术中的表现主义”,现代舞在舞蹈史发展阶段上的位置,对应于以形式主义为特征的现代艺术在艺术发展全幅上的位置。
舞蹈艺术中表现主义的代表性理论家苏珊·朗格,从其符号论美学的视角,将舞蹈视为表现虚拟情感的虚幻的力与虚构的姿势,由于舞蹈中的情感与姿势是虚幻的,舞蹈的表现领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舞蹈艺术逐渐获得走向独立的自我意识。但同时由于舞蹈被规定为对于情感的表现(即使这一情感是与现实情感有别的虚幻的情感),从而使得这种自我意识并不完全,而舞蹈艺术的发展还保有冲破这一范式的历史冲力。而在现代舞蹈艺术实践中,这一关节点或许可以定位在编舞家默斯·坎宁汉(mercecunningham)与其后的舞蹈家崔莎·布朗(trishabrown)、伊芙·瑞娜(yvonnerainer)、史蒂夫·帕克斯顿(stevepaxton)之间。坎宁汉提出“纯舞蹈”的艺术观念,将纯粹的动作当作舞蹈的唯一内容,不仅摒弃了舞蹈的叙事功能,而且否定了舞蹈的情感表达,不将任何情感和情节作为舞蹈的线索和依托,坚持身体动作本身便是舞蹈的意义所在。可以说坎宁汉的舞蹈观念将舞蹈艺术的自律与独立推向了高峰,而后的帕克斯顿等则接过了对于舞蹈本体的关注,进一步展开对于舞蹈与非舞蹈界限的探索,如帕克斯顿的舞蹈作品《满足爱人》(satisfyin’lover)就展示了一群舞者在舞台上来回走动,与他们在大街上走路的样子一模一样。这些现代舞致力于以舞蹈艺术的形式思考理论观念的问题,而不再以表现或者再现作为评判标准,塑造着舞蹈艺术的自反(reflective)品格与智性向度。通过与西方艺术史、舞蹈史脉络的比较,万素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以敏锐的思考力贯穿了舞蹈的技巧(形式)、再现、表现等层面,以舞蹈呈现来探索观念与理论问题,无疑是一场充分意义上的现代舞作品,体现着现代艺术的历史自觉。
三、本体与表意:“即现”舞蹈的观念探索
万素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以舞蹈呈现来探索观念与理论问题,触及了舞蹈本体与表意的三个层面上的问题,一是呈现并思考了舞蹈艺术形式的规定与偶发的两极;二是探讨了现代语境中舞蹈表意的象征(symbol)与讽寓(allegory)两种模式;三是以“即现”来含纳中国美学传统,开创有别于西方现代舞“即兴”表达的中国现代舞形态。
首先,万素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呈现而且思考了舞蹈艺术形式的规定与偶发两极之间的关系。任何艺术都有其“形式”,而依照阿多诺()的定义,“审美形式应当是艺术作品中所有显现成分的客观组织”,将所有这些成分连贯和结合起来。在这一意义上,形式作为“所有逻辑性契机,或者在更为广泛的意义上,是艺术作品中的连贯性”的显现,是将艺术品的构成要素——无论是音乐中的声音、绘画中的笔触、文学中的文字——连贯在一起的中介。如果说审美形式作为艺术作品的统一连贯的一面,那么艺术的另一面相就在于其美学偶发性,即艺术作品中事前并未被加以计算,不可预测亦不可控制的方面。任何艺术作品都包含有一定的随机与偶发的要素,即使是古典与保守风格的绘画,其中的笔触亦可以做这样或那样的呈现,在一定范围内选择与变动,而即使是精心编排的舞蹈作品,每场演出也不可能是完全的重现与复刻,其中都有着偶发性发生与嬉戏的空间。而在现代艺术之中,无论是超写实主义的“自动写作”、抽象表现主义的行动绘画或是先锋音乐的诸种实践等等,都将目光聚焦于经典艺术所轻视甚至加以摒弃的美学偶发性。而在舞蹈艺术中对于美学偶发性的探索,还鲜明地指向这样一个问题:舞蹈艺术究竟能容纳多少这样的美学偶发性?而这样的探索又有怎样的思想诉求?__就万素这场舞蹈而言,这一件舞蹈作品有着两场表演,由于对美学偶发性的主动寻求,两场之间呈现了明显的差异与面貌,如在第二部分第一小节中,由于设定了吉他演奏、即兴舞蹈、昆曲演唱、沙画表演及其屏幕呈现等多个中心,加入多种艺术种类与媒介的互动,使得其中的变量陡然加大,在确定的艺术框架下相当充分地展现偶发与随机的魅力,这是中国现代舞蹈的可贵探索。而在这件舞蹈作品的第二、三部分的,采取去中心与平面化的编舞策略,整个舞台如同被打开的六面透镜,观众的目光并未被集中引导,而是可以在其中自由徘徊与逡巡,而这种多元化的观看方式也在形成着不同的艺术作品,不仅从舞蹈作品的角度,同时也从观众接受的角度探寻着偶发性的可能。
在阿多诺看来,现代艺术对于偶发性的这种追求,可以视为“对于现代社会无处不在的相似性的绝望回应”。现代社会是一个经过“合理化”(rationalization)的社会形态,一切独特、模糊、暧昧又包含着生命力汁液的事物,都必须变得同一,因而显得相似,好纳入到工具理性的功利计算之中,这一方面呈现为以货币为媒介的市场商业结构,而另一方面则呈现为以权力为媒介的科层化官僚系统。这种“合理化”及其“同一性”(oneness)既是现代社会的逻辑,也是现代社会为成熟社会个体所预设的秩序,或者说成人世界的秩序。所以第三部分《青春不羁》中,社会权力一方面呈现为赤裸直接的形态,如舞蹈开端与结束时上级对下级的严厉斥责,另一方面则展现为柔软间接的形态,如流行音乐工业中的《重头再来》《时间都去哪儿了》等励志歌曲与相关的青春语汇,这些或显或隐的权力力图将个体纳入这“同一性”的逻辑之中。但伴随着《春之祭》的青春“暗面”的舞蹈,各舞者遵从即兴与偶发的原则翩翩起舞,其舞蹈意象的幽暗隐秘与晦涩难明本身就代表了对于“明面”的“同一性”社会秩序的拒斥。在这一点上,作为艺术形式的“偶发”,不仅在形式层面上拒斥着“同一性”逻辑(这体现对舞蹈艺术编排规定性的拒斥),同时也在思想表意上对抗着“同一性”社会秩序的收编,脱离了单纯的形式实验,更深地进入到社会与历史层面。
其次,万素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探讨了现代语境之中舞蹈表意的象征与讽寓两种模式。相较于有语言文字凭借的文学艺术、电影艺术与戏剧艺术等,舞蹈艺术的叙事性无疑是比较弱的。以至于在现实主义再现范式内的中国现代经典舞蹈如《丝路花雨》等,在尽力追摹戏剧、文学的叙事功能时,不得不以屏幕提词的方式来展现情节。而舞蹈艺术的优长更在于其抒情特性,在于打破叙事的单纯线性时间流,而在时间的节点之中,以身体呈现来建构和谐圆融的“意象”,“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也正如西方经典诗学所推崇的“象征”,通过形象的构建来“在个别中显出特殊,特殊中显出一般,一般中显出普遍。在此之上,还有永恒通过时间,在时间中显现。象征总是参与现实,并使其变得可以理解;尽管它放弃了整体,但继续使自己成为整体性的一个生动的部分,而它正是整体性的代表”。无论是中国古典诗学中的“意象”还是西方经典诗学中的“象征”,它们都力图通过形象的棱镜来映射出一幅有机的、和谐的整体性世界图景。而万素这场舞蹈的第一部分《春江花月夜》,就遵循着气韵生动的中国传统美学理想,在舞步的翩跹流转之中呈现出一幅和谐生动而富于古典美的世界图景。但之后的《多重艺术的融合》《青春不羁》两部分,无论是多种艺术门类与媒介的触兴与互动,还是难以索解的狂欢化的身体呈现,还是伴随着《春之祭》的神秘青春祭仪,都不再以呈现统一而连贯的整体意义为指向。舞台上散乱着形象的碎片,而这些碎片并不力图构成一个整体,而是在时间之流中生成、飘零、飞散、延宕。而这种舞蹈表意实际上已经由经典的“象征”范式转向了现代的“讽寓”范式,虽然“象征”与“讽寓”都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表意模式,但“象征”由形象的片段映射出“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的整体,由“讽寓”而固守形象的碎片,直到碎片堆积成残缺的废墟。正如本雅明所言,“在讽寓的直观领域里,形象是个碎片,是个咒语,当神圣的知识之光降临其上时,它的作为象征的美就散发掉了。总体性的虚假表象也消失了”。现代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碎片化、原子化的世界,随着现代分工的深入与工具理性的推行,造成了席勒所言的“享受与劳动、手段与目的、努力与报酬都彼此脱节了。人永远被束缚在整体的一个孤零零的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只好把自己造就成一个碎片”,那么现代社会的救赎究竟是通过席勒的途径——通过美育与美学来构建一个乌托邦式的审__美图景,还是通过本雅明的途径——直面与逼视这一碎片化、原子化的现代社会图景?而万素的舞蹈不仅通过《春江花月夜》来探索前一种可能,更通过主要的篇幅来尝试后一种可能,脱去对于“古典美”的乌托邦建构,以“讽喻”的表意模式、即兴偶发而又晦涩难明的身体呈现来展示现代社会本身,确证着中国现代舞的“现代性”体认。
最后,万素的《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以“即现”来涵纳中国美学传统,开创有别于西方现代舞“即兴”表达的中国现代舞形态。可以说,西方舞蹈艺术界对于即兴舞蹈的探索已经十分深入,无论是身体训练方法体系的建构,还是在观念上对于舞蹈与非舞蹈界限的思考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那么,万素的“即现”舞蹈从形式与呈现上看似乎十分容易被归入这一脉络,那么其作品的探索性与原创性似乎就会受到质疑。但值得注意,万素的这部舞蹈作品是一部中国现代舞舞蹈作品,不仅是“现代的”,同时更是“中国的”,需要我们不仅在“现代的”更要在“中国的”艺术语境下加以探讨。与西方的即兴舞蹈一样,万素的“即现”舞蹈是一整套舞蹈身体的训练方法的产物,而这一套训练方法建立在中国的传统的“气论”美学之上。“气”,如《庄子·知北游》中所言“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故曰‘通天下一气尔’”,而法国汉学家于连在《势:中国的效力观》中明晰界定道:“这个与生俱来的生命气息,能赋予万物以生命力;它循环不已,时而凝聚,它就在现实的源头,在一切现实的源头。当它循环流转的时候,便制造出各式各样的存有,当它凝聚时,便给现实以实体”。在万素的“即现”舞蹈课程中,讲求舞者在凝神寂思的训练中追寻、体认、涵泳贯通天地、循环不已的“气”,寻求一种“官知止而神欲行”的身体状态,与这一天地之气俯仰相依,并由此呈现为具体的舞蹈形态。在这场舞蹈特别是后两部分极为先锋的风格面貌之下,有着一种对于中国美学传统的自觉体认与传承。
结语
《流淌在时间中“即现”的舞蹈》是一次成功的舞蹈探索与实验。整场舞蹈远远超越了“技巧的舞蹈”,也不单纯是“表现的舞蹈”或“再现的舞蹈”,而是一场“智性的舞蹈”。富于勇气地以舞蹈呈现来思考与探索属于舞蹈本体层面的问题,探讨了舞蹈艺术本体与表意层面的规定与偶发、象征与讽喻、即兴与即现的一系列问题,形塑着进行时态的现代中国舞的自反性(reflective)品格。